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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十周袁春希才出现孕吐反应,以前看电视觉得吃一顿土一顿怎么受得了,结果放在自己身上是吃都不愿意吃,哪怕看一眼都会想吐的感觉伴随而来。
她躺在沙发上摆着垫子,面前摆着冲泡的柠檬菠萝水,前几天还在嘚瑟说老天爷说不定眷顾她,不会出现孕吐反应,结果没几天就发生,也告诫她做人不能太傲,不然就会被找上事。
梅淑英瞧见她不好受,起初还想着法子看能不能让她多吃点,最后就是不管怎么做都吃不下去,有时早上喝水没过多久闻着饭香就会吐出酸水,她看在眼里又帮不了什么忙,每天就是给老儿子发消息,骂他几句解了心中烦恼。
卫生间里咳嗽声不断,袁春希双手撑着洗手池,水龙头一直开着,弯腰捡差点埋在凹槽处,双膝弯曲使不上力,等不叠了才勉强抓住水龙头借力站直,腰酸背痛不说,每天只想躺在床上哪都不去,恨不得连水都不喝。
吐了半天才从卫生间出去,回到床边伸手去抓手机,很快侧身躺着,抽着床头柜的纸巾,擦掉嘴角的清水,又从口袋里拿出清凉糖塞到口中,冰冰凉凉有能让人清醒,睡也睡不着,不睡又觉得困,不如睁着眼睛。
再旁边就是谭晖郝离开家之前给她找出来的相册,里面有千张照片,起初袁春希还想着几天就可以看完,但是怀孕后她的耐心越来越不及以前,连她自己都会因为时不时地摆脸色而后悔,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多时间愿意独处。
刘天向上周便回家,家中老人去世要赶去奔丧,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陪在她身边,白天梅淑英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家,袁春希也知道是因为她才会慢慢把手里的工作分出去,等到四月底就可以完全撒手待在家里陪她。
“春希,吃点酸杏子。”梅淑英端着盘子走到她旁边,瞧见人双下巴都没了,脸颊小了一圈不说,就是眼下的黑眼圈愈发明显。
袁春希坐起来紧紧眨了下眼睛,很快抓了个杏子往嘴里塞,一咬开酸到嘴巴里的口水都要往外流,哪怕咽下去还是多到呛住她,咳嗽几声捏着纸巾在伤心,把核吐出去说:“妈,我饿了自己会下去,你不用老上来,今天不是要去接爸吗?再不出发就晚了。”
梅淑英心疼地摸了摸她头顶,轻和道:“我不去,你爸自己也能回来,你的身体状况最重要,实在不行下午去趟医院,咱们问问医生有没有办法让你这症状别那么严重。”
袁春希最清楚自己什么状况,根本不用去医院,熬过这一阶段就好了,摇摇头小声道:“不用去,我现在好歹能吃下一点儿东西,不像前天一点儿都吃不下,说不定下周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想象是好的,现实对袁春希来说是每天度日如年,恨不得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这天袁春希孕吐反应严重后,难得坐在饭桌旁边吃饭,也吃不了什么,水煮菜和一碗汤,好歹也是吃下去了,梅淑英松了口气才拿起筷子,边上阿姨时刻观察她的情况,细心地用公筷给她把菜里的麻椒挑出,生怕她咬到。
“吃不下就不要硬吃。”梅淑英忧心道,轻抚她后背,恰好谭晖郝的视频通话打过来,便挪了个位置到一边,不入摄像头。
袁春希手指按着屏幕,吸着腮帮子,那头瞧见她第一眼就问:“吐得厉害吗?”
袁春希摇摇头,想要安慰他,但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放下筷子移动水杯到身前,喝了口柠檬茶,把嘴中说不清的味道冲掉,只留下柠檬香气。
“你别急着问,她现在说话都觉得累,还吃着饭,等一会儿春希想说了你再问。”梅淑英说完便加了一筷子到袁春希碗里,已经见底了,确实吃得比前两天多了一些,但怎么吃也赶不上掉下的肉。
半杯水下肚,袁春希又重新拿起筷子,另一边大门被敲,家里阿姨立马跑过去打开,外卖员拎着袋子,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关上门扭头回到桌边,把外卖袋拆开,里面是一份炸鸡柳和烤香菇。
袁春希下午突然有想吃的东西,心中是做了很多想法和挣扎才决定点这份外卖,梅淑英简装一字不说,孕期只要想吃那就吃,没什么可以忌口的,她也不是看着外卖就说不健康的人,现在这个年代加了科技的东西太多,谁能分得清。
香味还是熟悉的,就像小学门口的路边摊炸串,不过袁春希没有吃太多,两碗菜和汤下去,再吃几口鸡柳已经顶饱,更别说还一杯水下肚,现在整个人吃完累得一动不动,眼睛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谭晖郝听老母亲说的话,默默等她吃完,眼瞅着人举起手机朝两个长辈说了声话,又转身往楼梯走去,眉心皱得能夹死一个苍蝇。
刚关上门,袁春希把手机丢到床上,直接跑去厕所吐,这回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全被谭晖郝听见,抱在膝盖上的右手悄悄握紧,手背青筋都凸起的像是要爆裂,这一刻他觉得不要这个孩子都行。
他们的一个想法,或许不是强加在别人身上,但怀孕带来的苦只有女性受到,他们帮不了什么,即使想要分担也无法体会带来的痛苦。
刚吃的可能刚到胃里就全都被她吐出,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用清水夹杂着洗手液依旧冲散不掉,袁春希难受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洗手池正面凸出的圆形点,脸皱巴在一起,咳嗽半天把卡在喉咙里的异物吐出,才觉得好受一点儿。
知道怀孕辛苦,但袁春希自己也没想到会苦成今天这样,她反而期盼着赶紧到来卸货那一天。
袁春希不知道还要这种情况多久,心态逐渐因为怀孕反而崩溃,反手握拳抵着后腰,掌心接了点水弯腰用嘴巴吸,漱了口很快吐出去,把卫生间灯关掉走出。
“谭晖郝,都怪你。”袁春希抱着被子小声道,对着手机里的谭晖郝手指了下他,“要不是你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
谭晖郝点头认可这句话,顺带着把错全然往自己身上揽,“我的错,随便骂,别生气了。”
袁春希垂眸嗯了声,就是气那么一会儿,“不难受了,骂你又没有用,又不能替我分担。”
“春妮子。”谭晖郝轻喊道,还没来得及把话全部说出口,袁春希便举起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几下,“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己能够调整,就是觉得每天这样心里特别不舒服,也知道怀孕肯定痛苦,可是我连快乐的事情都做不了,慢慢变得不像自己,每天浑浑噩噩的。”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开心,我和肚子里的互相折磨对方,根本不舒服。”
“我也想开心,可是周围能去的都去了,可是情绪根本提不起来,很累,你说我怎么办?”
袁春希把手机屏幕朝向枕头,一只手抹着眼角的泪水,没有过多的社交,因为怀孕而不能出去,又怕被病毒感染,小心驶得万年船,但现在的小心是在折磨她的心态。
想哭又不能哭,袁春希也不想给谭晖郝大的压力,他在那边也忍受了许多,既然他能够面对更磨人的事情,想着自己就怀个孕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袁春希说完就把电话挂断,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却让谭晖郝待在寝室里久久没能将心中的阴霾挥散。
范飞待在门口是连连叹气,作为旁观者都能够听出袁春希现在一个人有多么的难,而谭晖郝作为丈夫却没有尽到责任和陪伴,家和国又该如何持平,又该怎么做决定。
夜晚营地被灯光照得很亮,一个孤独的影子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又一圈,谭晖郝双手握拳穿着常服独自抵抗寒冷,手臂被冷风吹得通红也不回去。
郑营长站在床边撞见这一幕,回去后和老靳说了声,“下去瞅一瞅吧。”
几分钟三人并肩坐在台阶上,靳营长问了后,得知具体情况,便明白谭晖郝想的是什么,碰到和袁春希有关的时期,他就像只蜜蜂到处飞,别的都知道要去筑蜜。
“平衡两个字,我也没比你们大多少岁,没多少年也就离开这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老婆在负责,要说最对不起她的就是,当年她一个人做手术,通知单都是自己写的,后来我回家才看到被她放在抽屉里的确诊单。”
“有些时候又后悔,又不后悔,后悔没能陪家人的时间久一点,不后悔自己来这里,人啊,大多都是矛盾体,取决于你是怎么想的。”
郑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前两年范飞说你有要回去的打算,都被人家姑娘劝回去,但是现在的决定在你手上,不需要给自己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已经三十一了,江山人才代代出,后面这一批的能力显而易见。”
“也不要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能待在这边,总归是要回去的,就算不转业,给你带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不是问题。”
割舍不掉的是这方土地,怀念的是从前共同并肩作战的队友和牺牲的战友,待了十三年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一下子舍得,但结了婚,有了家庭,他不再是一个人,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他现在还不知道选什么。
靳营长特别懂得他犹豫的是什么,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可以果断地决定,不是当事人的他们依旧能够体会这种感觉,压抑在心头久久无法舒展。
袁春希挂断电话没几分钟便睡了,盖着被子又有些热,迷糊地踢开然后又双腿夹着被子,不老实的睡姿一直都有,只是今天却紧紧抱着另一个枕头,就像是谭晖郝没归队前抱着他那般用力。
夜里袁春希起夜的次数越来越多,睡觉一点儿都不安稳,刷了会儿手机又点开和谭晖郝的对话框,双手大拇指快速打字,一句话不犹豫地发出去。
【你别多想,我就是发个牢骚】
讲完就睡着,裹着毛毯到阳台坐着,对面小区楼零零散散有几盏灯还亮着,袁春希仰头望着天空,摸不清自己的情绪怎么变化,时而烦躁,时而痛苦,时而流泪,从前看视频别的孕妇都和没事人,前后没什么变化,可到了她这里就变得异常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