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五十二个雨天的等待 - 梅酝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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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七,袁春希起得很早,连带着谭晖郝也不睡懒觉,但今天老太难得没有坐在院子里,连衣服都没换,直接打开门,老人家还是躺在床上,喊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那一瞬心跳变得缓慢,不敢去想是什么情况。

袁春希伸手去握老太的手,是冰凉的,忍不住去探一下还有没有呼吸,手指贴在人中处,感受不到热气。

昨天晚上还在和他们说说笑笑,今早人已经去了,袁春希忍着难过,在老太床底下的柜子里找出丧服,是老人家很早之前为自己准备的,今天才彻底用上。

离开的安静,应该是没什么痛苦,袁春希双手摸着她脸颊久久没有离开,弯腰面庞贴着枕头一角,老人家衣服上已经没有了皂角香味,不知是几点走的,但已经散发淡淡的臭味。

谭晖郝帮不上什么忙,这种事情只能由袁春希一个人做,但家里有人去世,就得挨个去报丧,他不吭声地走出家门,到所有和老太有亲戚关系的家庭。

先是去了表姨太那儿,家中大门敞开,谭晖郝用力拍了拍铁门,里面坐着的几个人纷纷站起来,他走到院子里双膝跪下磕了个头,袁春希的表叔一下子就明白什么意思,赶忙过去把人搀扶起来,“快起来,我们知道了,马上赶过去。”

表叔身上还穿着下地的衣服,脏兮兮的鞋子还破了个洞,表姨太健步如飞地越过两人去看去世的人最后一眼,孙子跟在她后面,任凭怎么喊脚步都没变慢也没有回头。

之前所有参加过袁春希喜事的人们都赶去,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许多都无从准备,棺材还是谭晖郝到隔壁村一个制作棺材的农户手里临时买的,送到家门口时,已经有许多人身上套着白布站在院子里。

棺材被放在后面杂草丛生的小院子,这场丧事所有人都在帮忙,袁春希曾经替老太帮袁方办过一次丧事,如今却不用她上手,有很多长辈出面,就连唢呐都不需要,已经有孩子在外面。

唢呐一响,整个村子都知道有人走了。

袁春希跪在软垫上一动不动,一只手则是抓着棺材脚,外面说话声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面无表情望着上方的天空,难过却平静。

正如老太说的,正因为知道最后会分别,所以不需要难过,只要淡定地接受她的死亡,只要过好自己将来的日子就好了。

表姨太坐在院子一角,这里没有比她大的了,孙子围在她旁边不说话,似是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各不相同,小孩也早就懂得什么是生死。

比起袁春希什么都不用做,谭晖郝第一次操办这种事却得心应手,所有流程知晓得一清二楚,而且办事牢靠让不少长辈都对他刮目相看。

唢呐声让袁春希身体靠着棺材,因为是喜丧,所以没有哭,紧闭双眼,脑海里出现老太的笑脸和笑声,后面跟着袁方和她。

在此之前想过无数次分别的到来,但像今天这样内心平静却是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如果可以,她愿意笑着给老太安葬,前半生过得很苦,后半生是快乐和孤独混在一起,而她面对所有事情都可以笑着,这样的心态是多数人所没有的。

到了晚上人都离去,袁春希跪得双膝作痛,谭晖郝扶着人站起来,他则是蹲在旁边按摩她发麻的小腿肚,仰头说:“回去睡一觉,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算了,没几个小时,明天早上就得下葬,要是没有封城,是要留三天的。”袁春希小声道,揽着他脖子身体靠近他,偏头望向桌子上摆的照片,是老太身份证照片,家里找来找去就只找到这一张。

不爱拍照似乎是个遗传

忙碌一整天,闲下来才会有悲伤的情绪,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谭晖郝来说是非一般的经历,老人的谆谆教诲和笑容会让人忘却一切烦恼,说出口的承诺还没有让人看见就面临死亡。

“你说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也这样,没有痛苦地离开。”袁春希讲出的问题让谭晖郝觉得她是个傻瓜,可死亡已经出现在面前,是跨不过去的话题。

“傻子,别想那么多,我们预料不到未来。”谭晖郝劝道,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便接到老母亲的电话,一接通那头话音说得很快,清楚又让人听见讲的是什么。

袁春希把自己旁边的软垫折叠回最初的样子,去年还在和刘天向开玩笑,说小病就治,大病就嘎了,谁也别怕,今年却碰上老太去世。

“现在能过去不?等谭晖郝走了我去陪你几天,怕你心里难过说不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刘天向操心道,当初袁春希失恋那段时间就话比较少,沉浸在自己难过的世界,但现在谭晖郝在旁边多少还是很放心的,可人总要回部队。

袁春希在院子里缓步行走,跪了一天身体不适也不说,硬扛到晚上所有人都走了,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很难过,但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他们所想。

“谭晖郝回来这段时间,老太天天去和邻居亲戚聊天,也安慰我不要太看重生死,我想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在我们面前也就是强撑。”

“那天告诉我说了她自己以前的故事,是从前并没有过的,没有发现是哪里不对劲,如果当时早点察觉,她是不是还能活得久一点。”

袁春希的设想让刘天向无从劝说,这个时候既不能顺着她的话说,也不能反驳,两边都不好做决定,但关键点在于老太。

“春希,谁都逃不过死,老太都提前告诉你了,应该知道怎么做,人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

袁春希不由得感慨,昨天还亮晶晶的眼睛,今日却像天空中的乌云阴霾,“是啊,这就是人生吧。”

“好了,我没那么悲伤,知道你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等你过来找我,之前还想着让你开车带我出去玩,现在只能往后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袁春希不仅仅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一切的发生都不可避免,既然轮到自己身上,只好坦然面对。

“这就对了,守夜让谭晖郝一个人,你回房间休息,明天下葬还得你跟着,不能把自己累垮了,明白吗?”

袁春希嗯了声,“听你的,行了吧。”

挂断电话后,袁春希并没回房间,而是回到里屋盘腿坐在谭晖郝身边,被他牵着手说:“还是刘天向能说会道,出去几分钟,回来就好了。”

“想通了不就好了吗?哪有那么多事情想不通,要是纠结过去,我就不是我了。”袁春希贴在他耳边小声开口,很快靠着肩膀后背又抵着墙壁,“你守着,我睡了。”

说是睡觉,但睡不着的概率很大,时不时睁眼嘟囔着什么,又闭上眼睛数羊,谭晖郝见状把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前,又把软垫放到她膝盖下方,自己跪在稻草垫上,本应该高出她两个头,但后背自动弯曲能让人搭着。

“睡不着就说说话,陪着老太最后一路也不孤单。”谭晖郝低声道,偏头望向袁春希,把她眼角那一滴泪擦掉,指腹的老茧在卧蚕留下一条小印子。

袁春希呼了口气,疲倦又苦涩道:“老太应该不会孤单,她也不希望有下辈子,这一生来说已经过够了。”

“从前会有很多奇思妙想,包括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自己脑海里,算得上天马行空,但是现在反而更加专注于当下,我们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大作为,仔细想想一个普通人又能有多少呢?”

“无非就是走完这一生,我真的没那么难过,你也不要担心我走不出来,过两天又是和刘天向没心没肺地说说笑笑。”

无不在安慰别人,谭晖郝嘴唇贴着她耳廓,鼻尖抵着她脑袋,心疼道:“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发泄情绪也是个好处。”

袁春希才不会哭,作为一个坚强的人,不轻易将泪水给别人看,此话一出谭晖郝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扯出,被她一手捂住嘴巴,“不许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了爱情和渣男流过眼泪,不许再说。”

第二天清晨,表姨太早早在院子里等,等小辈到齐,扛着棺材到田地里。

袁春希托着谭晖郝的胳膊,一整晚都没见他动一动,让跪就跪,也不知道偷懒,蹲在地上把他裤脚往上掀,膝盖红肿的都有她一个拳头大。

“老实巴交的。”袁春希埋怨道,就是她跪在软垫上都知道微微擡起膝盖休息一下,他倒好,非得硬撑。

谭晖郝站起来的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熬了一夜眼底的红血丝不用靠近就能看见,袁春希拿着一盒子香提前做好准备,“你还跟着去吗?”

谭晖郝点点头,双脚用力踩着地面,麻痹的感觉消失后,跟在她后面往外面走。

从家门口到下葬地,袁春希和谭晖郝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几位叔叔伯伯擡着棺材,走百步停在原地,就会有一位后辈磕头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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