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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不着急,车还没来。”
靳营长瞧见她早早地把行李箱拿到楼下,这才中午,坐在一楼干等着也不是事,拍着范飞的胸膛说:“陪人家姑娘说会儿去。”
“没事儿,我和朋友打电话,你们忙你们的。”袁春希拒绝靳营长的好意,也省得再麻烦范飞,他们本身都有事情要做,并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到来而改变。
那头刘天向正值休息,睡醒一觉已经是暴雨天,前几日的晴天似乎就在酝酿这场雨,要持续好几天,地面的积水盖过鞋子,穿着雨靴只会让路更难走。
对面大酒店的灯从早到晚都亮着,刘天向问:“几点到这边,我好去接你,回来是不是可以安心地学车了?咱们还能不能自驾去西藏就看你的驾照能不能考出来。”
成年后袁春希想过考驾照,不过大学生活太快乐,导致她没心思在这件事,前段时间重提,也因为想要自驾出去玩而萌生报名的想法,也确实做了,交了五千多块钱的报名费,只是一次都没去过,因为失恋而抛之脑后。
“看吧,等我回去争取快点考。”袁春希对自己开车这件事本身有些害怕,要不是刘天向问在她背后窜说,是下不了决心的。
袁春希站在台阶处,想着距离三点就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每一分都过得极度漫长,抱着一丝希望却觉得是在痴人说梦。
刘天向没听见她说话,但重重的呼吸声说明网络没问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完全没有认真听,立马跷着二郎腿喊道:“袁春希,你什么意思,我花费休息时间和你在这边唠嗑,你倒好,发呆呢?浪费我感情?”
“好啊,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不起我。”
说着便演起来,后面的这句话让袁春希羞愧地把头低下去,是那天喝完酒情绪收不住,抱着刘天向在地板上哭得死去活来,难过是真的难过,死心也是真的。
如今倒是成为宿舍里一个流动的梗,但凡碰到失恋话题,这句话就成为笑料。
袁春希也不生气,自己都悠哉地笑着,“行了啊,我听见你说的话,不就是想要开车出去玩吗?到底想好是泰山还是普陀山,别和陈丽学临时变卦。”
“等你回来再说吧,你不是路过和田吗?那边大枣挺出名的,带一点儿回来让我尝尝?”刘天向不再提及糗事,玩笑话适当开就好,没必要一直说,是个人也会反感。
袁春希拧眉问:“手机上不也可以买吗?我来这边哪也没去。”
刘天想就知道她会原封不动,之前两人出去玩,当地特产她是一个都不买,美其名曰淘宝搜一搜,邮寄到宿舍,懒到绝对不带回去。
“得,指望你做事情是一点儿都不可靠。”刘天向语气贱兮兮,袁春希憋笑道:“别装了,你后天就看到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盘旋的公路,每一个弯路都足以将身体甩飞出去,结束后一人返回的谭晖郝,前方满山的雪,到了冬天道路并不是特别好走,但这条弯路是从前和袁方一同负重走过的长路,也有一路向西朝拜雪山的藏民。
开车时间越久越容易疲惫,十几座四千八百米的雪山,不同连队驻扎,有的连队即使在地图上的距离很近,但驱车也要七八个小时。
两天统共只睡了八小时,心底有个声音让他赶回去,却不知为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是相互的,找不到原因却驱使着身躯做些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
电话一打就不知道消停,话也是说个没完没了,袁春希庆幸自己手机话费足够,聊不到晚上就显示欠费。
“没有遗漏的东西了吧。”靳营长像极了一位要送孩子远行的老父亲,虽然自己孩子也才六岁,但操的心也不少。
袁春希抓着行李箱的拉杆,一用力把行李箱往下面放,哐当一声,范飞都怕箱子被她弄坏,不过好在结实。
面对两人出来送别,临别反而没有伤感,更多的是激动,诚恳道:“没有漏的东西了,麻烦你们这几天的照顾,来之前设想过很多,都不是亲眼看到的这一幕,看见你们就像看到我哥哥,二〇〇七年他穿着军装入伍,身前戴着红色大花,就和一楼摆放的那面党旗一样艳红。
“纵然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无法想象你们所做的事情,每一步的困难,因为有你们,这个国家才会和平和安全,也因为有无数个像我哥哥那样的烈士,让许多人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是幸运的。”
“最初是逃避的,不愿意来到这个人人提及的伤心之地,但现在不同了,有些向往,也感谢你们,不好的都过去了。”
笑着哭着说这些话,袁春希脸上的泪水止不住,范飞因为她的这些话哽咽,这是烈士家属说出的话,是袁方妹妹的理解,从〇七年到一七年,十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袁方的家人长什么样,从他那儿也得到一些只言片语,如果袁春希没有来到这里,他们永远无法了解另一个他。
袁方是孤独的,幼时失去父母,一些亲戚远离他这个所谓的倒霉孩子,和老太相依为命撑起一个家,又用自己的力量和能力让袁春希长大,也让她在人生最重要的时间段有书读,不担心钱从哪里来。
但他又不是孤独的,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会碰到重要的人,有着和他志同道合想要认真读书考大学的同学,也有着相同理想,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奉献在祖国的边疆。
靳营长看着袁春希一如当年袁方六次上交入党申请书那样的笃定,边防团每年想要入党的士兵很多,也有像袁方一样不放弃,到第六次才成功成为一名党员,他不再是被别人守护的士兵,是可以保护别人的一名党员班长。
车辆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袁春希说完正准备拉着行李箱离开,却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停住,定在原地紧盯走到她旁边的人。
“营长,我去拿个东西。”谭晖郝不忘对袁春希说:“你先等下。”
范飞此时看起了热闹,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等转弯离宿舍更近点,开口问:“给人家姑娘什么东西呢?让我也瞅瞅。”
谭晖郝拉开抽屉,翻开上层的日记本,最下面有一个证件包,里面都是袁方身前的一些证件,五年前也怪他,整理遗物匆忙,忘记了放在他这里的重要物品。
最初大家都是自己保管,招架不住日常收东西这方面,袁方是个拖后腿的,当兵前两年什么都掉过,就是人没丢,所以后来王团长知道后,气得揪着他耳朵,让谭晖郝帮忙收着,那天还调侃他,只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好。
抓在手里还没出宿舍,又走回去在桌面的纸张上写下一串数字,折叠成长条塞到证件包里,范飞是目瞪口呆连连摇头,这人不是铁树开花,是孔雀开屏。
话是来不及说了,范飞等着人走了再追问,毕竟时间就是金钱,路上耽误赶不上车最麻烦。
“兄弟,还是你厉害。”范飞的赞叹话谭晖郝当听不见,走出后顺带着把门关上,快脚往外面去,不耽误一秒的时间。
楼梯口正在往上走的靳营长没等多久,够了解谭晖郝的性格,要说施和安闷骚,那他就是个典型的骚包,照l市那边的话来讲,鸡贼得很。
袁春希等的几次往后看,正前方的小巴车驾驶座上的驾驶员耐心等待,约定时间没到即使看见人不上车也不着急,双手抓着方向盘静候。
绿色小包像是凭空出现,袁春希垂头下意识接着拿在手里,硬邦邦地按不动,两个大拇指的指腹把证件包的开口往两边扯,没看清是什么就被握住手,吓得瞪大眼睛擡脸问:“什么东西?”
谭晖郝松开手,吞咽口水镇静道:“袁方的证件,拿回去再看。”
“好的。”袁春希把卡包塞到口袋里,和底部的钥匙扣碰撞,清脆的铃铃声扰乱本宁静的心,“谢谢,我走了,再见。”
她长呼口气,压根没仔细看他,拽着行李箱就要往后面走,谭晖郝手指拽住她隔羽绒服后面的小翅膀,来的路上想了道别话,但都缩短成简单的一句,“袁春希,以后的生活会更好,别回头,对自己好就是念着袁方。”
握着拉杆的手松了松,偏头凝着站在她侧后方的谭晖郝,“谢了,也谢谢你,那几句话让我懂得和学到一些,虽然实践起来有些困难,但我知道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目送她上车,袁春希坐在窗户边,面带笑地朝在原地还没离去的谭晖郝挥了挥手,隔着十来米距离小声地说了句再见。
回去的路比来事时要快很多,坐上火车才有种不真实感,了解袁方的军旅生活就像是一场梦,然而很快她就要回归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近十天的假期带来许多惊喜。
袁春希是半夜才打开证件包,里面有袁方的军人证、身份证、献血证和居住证,她也曾追随着哥哥的步伐到献血屋,不疼但身体确实容易虚,即使吃了饭献完还是会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