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停电了
温度一上来,人胃口就欠佳,吃什么都觉得嗓子眼儿堵得慌,总惦念着冰镇的,凉的那口儿。
辛梁星带白砚回家,懒得开火,捣鼓些凉菜,又调了凉皮,麻酱味道一飘开,白砚围在他跟前直念叨香。
调好菜,方桌抬到树荫下,就着堂前漶漫的灯光,沐浴晚风,用夜间的餐。
辛梁星吃饭不爱说话,白砚以前在他跟前还拘着,后来放开了,什么都想跟辛梁星说。
“听说好些厂子人事都会有变动。”他咬着盐焗花生米,嘎嘣的脆,在昏暗的夜中显出一副好牙口。辛梁星看他八卦的样儿,淡然点头。
“那你…”白砚脖子伸长了些,嘴皮子在悉悉簌簌的树叶下嗫嚅着,笨拙的问:“会被裁掉吗?”
已经是问的很直接了,辛梁星顿了顿,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一开始甚至犹豫过,如果被裁掉,他下份工作做什么呢?然而他并未困扰太久,因为杞人忧天不是他的个性,相比对未来的茫然无措,踏实走好眼前的路才是他该操心的。
“不清楚。”许是夜色深深,辛梁星对白砚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比对旁人说要温和得多。
白砚哦了一声,筷子搅着碗里的花生米,把花生衣搅的稀碎,糟践粮食似的,嘟囔道:“你跟蒋芸关系那么近,她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这话怪怪的,又酸,又小心眼儿。辛梁星紧跟着停下筷子,用粗糙的纸巾擦了擦嘴巴,塑料杯里冷的凉白开还温着,顺两口,汗就直往下淌。凝成珠的汗蜿蜒在后背,下坠的人发痒。
他反问说:“我跟她关系近,你又知道了?”
白砚被说的想反驳,说你俩可不就是关系近,哪两个男女同志敢像你们这样往一块儿凑的,你是不是喜欢蒋芸,你都跟她一起看庐山恋了。这些话像陀螺似的转在白砚舌头尖,差点儿就能旋出去了,可他又不敢这么跟辛梁星说。归根结底,他还是有些怵辛梁星的。
“反正……”白砚抿了抿唇,支支吾吾地,模棱两可的想赖皮,说他就是知道。
辛梁星反手用筷子另一头敲他额心,像在敲榆木,敲罢又敲,直敲地白砚去捂额。
“要说就说,扭扭捏捏的说一半儿做什么?”辛梁星讲话口吻严厉,话语抛出去,直直砸向白砚,他见不得白砚话不说透的那股劲儿,拧巴的跟麻绳似的,好几个心眼儿。
夜幕笼罩下来,天与地连接到一处去,树下蚊虫开始活跃,嗡嗡地人心焦。
白砚失语地坐在原地,一口醋还没吃尽,就被辛梁星堵的心门酸涩,他想走了。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像应了景,堂前灯泡灭了,光线骤然消失,大地归于一片稠黑,漆寂到时间都要停止了般。停电了。
辛梁星也跟着站起,说:“我去拿手电筒,你别动。”
木凳在黄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辛梁星起身了,抹黑走到屋里,先是扒拉抽屉里的手电筒,然后找着常年不用热熔到变形的蜡烛,拿火柴擦亮,幽幽烛火把他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斜斜晃晃,看上去格外高大。
烛泪滴在台岸,他把蜡烛固定,屋子里有了微弱的光。夏天间停电时常事,供电不足,老要停电,属于见怪不怪了。
辛梁星举着手电筒,到白砚跟前问:“吃饱了吗?”
白砚闷声说:“饱了。”
辛梁星说:“你家跟我家应该不是同一条电路,我送你回家?”
刚还想走的,电一停,白砚又不想走了。这么黑,辛梁星自己在家能干嘛呢。他摇头,蓬软的发在手电筒光照中飞舞,有些飘逸,又有些乖。
“我等来电再走。”
辛梁星忖了忖,连风扇都没得吹了,去田里散步又能碰见熟人,带着白砚不大方便,干脆道:“那上屋顶纳凉吧。”
白砚说好。
怕蚊虫叮咬,辛梁星带了两把蒲扇,一面也为了扇风,等登上屋顶,遥望四野,才发现这一带都断了电,世界陷入一团漆黑,黑到这么近,他都看不清白砚的脸。
没带凳子,屋顶有经了风吹日晒的红砖,辛梁星掂过一块儿给白砚坐,温度还没降下来,有些烫。白砚坐不实在,蒲扇不见影儿,摇啊摇的,引来阵阵凉风。
辛梁星坐在惯常坐的位置,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其实是能看到些东西的,比如榆树晃动的影子,比如黯淡的星子,比如白砚晃动的手腕。
短暂的安静后,辛梁星好像闻到了一股肥皂味,白玉兰的味道,随风刮到他鼻尖。等他摸清楚这股味道的来源,那股燥热也贴上来了。
“坐好。”辛梁星说。
“停电了。”白砚舔舔嘴唇,想告诉辛梁星现在这里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因为黑暗会包庇一切。
辛梁星有时觉得白砚胆子小,有时又觉得他胆大包天,就比如现在,辛梁星虽然看不清,却能被那只带着细汗的手握到寒毛直竖。
橡皮泥似的软,炭火般的热,像夏天里融掉的冰糖葫芦,黏黏腻腻。
“很热。”辛梁星叹息,这馥郁葱茏的夏季,终究是来了。
“有扇子。”白砚晃起了蒲扇,慢节奏如海浪上颠簸的行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摇扇子这回事上。
辛梁星推他,白砚被推开,又没脸没皮的黏上来,狗皮膏药似的,叫辛梁星没法儿从身上撕下来。
“你不热?”辛梁星没脾气,说的极是无奈。
热呀,汗都从脊背往下淌了,白砚呜咽一声,强行挤进辛梁星怀里,蜷缩着,像一只团球的猫。
“热,但是想要抱。”白砚圈他脖子,泛着潮气的手臂贴着辛梁星发汗的脖子,汗津津的拥抱,在夏夜里简直要了命。
辛梁星狠狠拧了他的屁股蛋,才把他从怀里薅出来,凶巴巴道:“自己坐,别黏缠我。”
白砚被拧的脸烧,心跳缓慢提速,当真自己乖乖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