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
‘瘦了’
队上的人都说郑红玲是要结婚了,所以性子沉稳了不少，张奶奶觉得有点子奇怪，尤其是这两天的相处,郑红玲说话总给人没啥主意的感觉，与其说是沉稳，倒像是受啥刺激，整个人缩了起来。
“老婆子,看树。”张爷爷喊坐那一动不动的张奶奶过去。
“树有啥好看的。”张奶奶边说边凑过去。
车厢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小老太太好面子,不想让人觉得他们是头一次坐火车，没见过世面，所以一直不咋说话,但禁不住张老爷子东一句西一句,小老太太索性不管了，趴在车窗旁看得津津有味。
“哎呦,那棵树长得比咱家的梨树高,那还有人呢。”
反正下了火车谁都不认识谁，这辈子说不定就见这么一面,啥能有她坐火车来的重要。
张响山见状笑了笑，同车厢的人问他去哪，他说，“去隔壁看我妹子。”
张响山这人瞧着不好惹，但说话做事八面玲珑，不一会儿的功夫,将车厢其余几人打哪来,往哪去，要办什么事,弄得是一清二楚。
张爷爷张奶奶凑到一起说自家孙子这张嘴还是那么能忽悠人，二老咂咂嘴，一个觉得大山像了老头子，一个觉得大山幸好不像他爹那个闷葫芦。
张响山和人闲聊几句，拜托人帮忙照顾老两口后，他喊郑红玲去前头车厢找他们的位置，卧票贵不说，还难弄，张响山不想麻烦秦秩，自己弄了张坐票，郑红玲来的迟，也只有坐票，反正两地离得不远，坐一晚上就能到。
“红玲和我挤一挤就成。”张奶奶喊住起身的郑红玲。
张响山和郑红玲的位置不在一起，张奶奶觉得郑红玲头一次出远门，一个人坐那坐一晚上，心里咋可能不慌，卧铺有位置，挤一挤也能睡。
至于自个儿孙子，不是张奶奶不心疼他，而是他和他爷长得又高又大，一个卧铺咋挤得下。
于是只剩张响山一个人去找座位，他去的迟，那个位置已经有了人，张响山看了眼票，再瞧了瞧位置，确实是他的位置，不过睡着一个小娃娃。
是的，睡着，横着睡了俩位置的小娃娃。
“这是我的位置。”张响山举起手上的票。
小娃娃旁边的小老太太见张响山长得人高马大，冷着脸吓人的模样，原本想占座位的心思立马灭了，她手脚麻利地将孙子抱起来，给张响山让了位置。
张响山的位置紧挨着窗户，他没啥看风景的心情，头往那一靠，倒头就睡。
天蒙蒙亮，张响山起身拿搪瓷缸子打了热水，买了两份热乎的盒饭给二老送过去，张奶奶问了句多少钱，他说五毛，实际俩盒饭都是带荤菜的，一盒一块二，他怕小老太太嫌贵，没敢说实话。
吃过饭没多久，火车便到站，张响山等人走的差不多，他才扛起带过来的大包小包，扶着爷奶出了站，他长得高，远远瞧见孟芫夫妻俩，扯着嗓门喊了声秦秩，引得张爷爷张奶奶齐齐看过去。
站在那边的正是孟芫和秦秩。
秦秩和部队借了车，一早和孟芫过来等着，二人早上在附近吃了早饭，临走给来的人也带了份，他们从九点一直等到这会儿，火车靠站停后一直没见人下来，看见张响山前，秦秩正在和孟芫商量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结果张响山的大嗓门隔老远传过来，倒是省了秦秩再跑一趟的功夫，几人打过招呼，张奶奶见着孟芫，先是仔仔细细看了看。
孟芫站在那儿任由小老太太打量，她早上过来时坐车里睡了一觉，头发有些乱，临下车重新挽了个丸子头，一两缕头发随意垂在脸侧，衬得脸愈发小，她最近吃好睡好，小脸有了肉，面色比之前瞧着更加红润。
孟芫解颜而笑，眉眼间的欢喜做不了假，她问张奶奶：“您瞧着我是不是瘦了？”
不是说长辈见到许久未见的小辈，头一句话定是‘瘦了’。
张奶奶脱口而出的‘瘦了’早在见到孟芫时咽了回去，小老太太一辈子没说过谎，面对丰腴了不少的人，哪还能说得出‘瘦了’。
“嗯，家里伙食不错。”瞧着比过年那会儿胖了。
张响山插了句话，孟芫还没啥反应，张奶奶往孙子背上来了一巴掌，“你懂啥，这才是好气色，难不成和你一样晒得黝黑，大半夜都瞧不出你在哪。”
有人替她出头，孟芫小脑袋高高仰起，得意洋洋瞥了张响山一眼，左手抱着张奶奶的胳膊，右手拉着郑红玲，和张奶奶说：“不是说不提东西吗？”
张奶奶两手一摊，丝毫不心虚，“说了不提，我是一样没提。”
可不是么，带了多少东西，全在张响山手里提着。
耍赖的小老太太看得孟芫目瞪口呆，她轻笑一声，“是是是，您什么也没提。”
郑红玲也被逗笑，孟芫扭过头上下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好友，说了句，“红玲瘦了。”
郑红玲摸着瘦了的脸，不太自信地问：“瘦了不好吗？”
她的脸型随了她娘，圆圆的，队上的老人一直说她瞧着有福气，郑红玲以前也这么认为，最近忽然转变了想法，觉得脸瘦一点好看。
“红玲怎么都很好看呀。”孟芫实话实说。
郑红玲长得是大眼睛高鼻梁，确实很好看。
“好看？”郑红玲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直接地夸过，乍一听，竟然下意识觉得孟芫是在和她客气，随之这种想法被她抛弃，她真心实意道：“阿芫最好看。”
孟芫和郑红玲相处了七八年之久，说是最了解她的人也不为过，比如现在，郑红玲明明在笑，孟芫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笑容和说话的语气给孟芫一种拘着的感觉。
孟芫以为是郑红玲刚来，还没适应的缘故，继续和她还有张奶奶说话，问了不少队上的事，郑红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二老虽说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但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还是算不上好，问过几人意见后，秦秩便直接开车回家，张响山坐在副驾驶，没办法，他要坐到后面得占俩位置。
张响山开的都是拉货的车，头次坐部队的车，实在眼馋，秦秩便让他开了一段路，他负责指路。
张奶奶瞧着车里大包小包的吃的，有心和孟芫说他们家孩子多，花销大，应该省着点花，又觉着孩子买来也是招待他们，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终究没说啥扫兴的话。
一行人到家门口时将近下午四点，孟老爷子听到汽车的声音，搁老远就带着没出去玩的汤汤鱼鱼在门口等着老伙伴一家子。
两位老爷子大半年没见，见了面是笑呵呵的，任谁都能看出心t情很好，张奶奶则是看着汤汤和鱼鱼，俩小孩瞧着有点紧张，但不怕生，问人的时候乖巧又有礼貌，张奶奶也不含糊，一人给了个红包做见面礼。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热热闹闹。
张奶奶自打进了院子，眼睛就没闲着，看到他们家既养了鸡鹅又养了兔子，压低了声音问孟芫，“养这么多万一被举报了咋办。”
孟芫问过秦秩这个问题，秦秩说部队没有外面那么严，大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家属来了，地没有，啥也不能养，那吃啥喝啥，总不能嘴一张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