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人
撞人
恢复高考的喜悦暂时平息,所有有意愿参加高考的同志面临新问题—高考报名，以及填报志愿。
这一年采取的是先填报志愿，后考试。
作为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再加上信息闭塞，参加高考的老师学生几乎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除了几个知名大学和本地大学，很多人都不清楚有那些学校招生。
孟芫的情况也差不多,毕竟现在和后世有很大不同,有些学校并没有招生,有的专业甚至没有开设。
在她和颜香苦恼怎么填报志愿的时候，任务归来的秦秩带来了一份称得上是高考志愿填报指南的小册子，册子是秦父秦母汇总,秦秩手抄。
恢复高考当天,秦父秦母第一时间打电话问孟芫是不是要参加高考，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二老小心翼翼问她打算往哪边考,孟芫直接告诉她们，她准备往京市考。
秦父秦母欣喜之余,找相熟的人汇总了一份京市各大招生院校，各校招生专业的文件。担心寄过去赶不上孟芫填报志愿，二老直接给秦秩打了俩小时电话，他们说，秦秩记，然后拿给孟芫作参考。
拥有指南的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研究怎么填报志愿,说是研究,其实主要看孟芫和颜香的意愿。
商量近一小时，颜香决定第一志愿填京师大,第二志愿是本省的大学。孟芫第一志愿填报京大，后面几个志愿也都填京市那边的学校。
恢复高考后孟芫和秦秩讨论过，秦秩之后会往京市那边调，所以孟芫填报志愿也尽量往那边填。
高考报名是在县里的礼堂，报名那天，孟芫坐在自行车后座，和骑着另一辆自行车的颜香搭话，她和颜香去报名，秦秩陪她们过去，郑池倒也想去，但临时有任务走不开。
头一天报名，几百号人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时至今日，好些人都觉着心神恍惚，好似只有报好名，亲手填了志愿，心才能稳稳落下来。
工作人员淹没在人潮中，孟芫踮着脚尖什么都瞅不见，她罕见的退缩了，不是她不想早点报名，而是这人，是不是有亿点太多了，她宁愿明天早点来，也不想进去挤。
孟芫拉着秦秩和颜香往出走，刚退到门口，只注意脚下路的孟芫和别人撞上了，她到嘴边的抱歉还没说出口，那个和竹竿差不多瘦的姑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
她把人撞晕了？？！！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甚至不等周围人停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秦秩已经抱着晕倒的人直奔礼堂附近的卫生院，等孟芫和颜香跟过去，大夫正好看完诊。
“身体太虚，估计没怎么吃饭，饿晕的。”
堵在孟芫嗓子眼的担忧不上不下，躺在病床上的姑娘脸色比卫生院的墙都白，她枯黄的头发乱糟糟遮住眼睛，紧抿的嘴巴裂着几道口子，像是很久没有喝水。
大夫出去后，病房里静悄悄的，孟芫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脑现在都昏昏沉沉的，她握着秦秩的手，忽然想起什么，掏出口袋里的粮票，全交给秦秩。
“这会儿是饭点，国营饭店应该有吃的卖，你看看有没有啥清淡好消化的，多买些吧。”
卫生院没有食堂，要买吃的只能去县里的国营饭店买，好在这个时间是饭点，不至于买不到吃的。
不管是饿晕的，还是咋晕的，确确实实是孟芫撞了一下，人姑娘才晕过去的，她最起码得弄点吃的，等人醒来再说。
秦秩看向孟芫，显然是不太放心留她在卫生所。
“我和阿香在呢，没事的。”孟芫说。
颜香也跟着点头，示意有她陪着孟芫，让秦秩放心。
“那行，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买回来。”
孟芫没什么胃口，但秦秩和颜香骑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多少得吃点，她扭头问颜香，“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个馒头就行。”颜香也没什么胃口。
秦秩拿钱票去国营饭店买饭，他没有盛饭的家当，便和国营饭店的同志商量，交了五毛钱的押金，借了人家俩饭盒，一个饭盒装稀饭，一个饭盒装的是炒菜，他又买了几个馒头，五六个包子，一并交了钱和票。
秦秩眼神好，临出饭店瞧见结账的地方有一袋红糖，他径直走过去，压低声音问方才将饭盒租给他的同志，“同志，红糖卖吗？”
二人嘀嘀咕咕几分钟，秦秩背过身掏出一块六毛钱塞给那位同志，成功拿到将近一斤二两红糖。他麻烦人家将红糖分成两份，一份一斤，剩下的二两单另装，那人也爽快，麻利给他装好。
秦秩回卫生院先给孟芫冲了杯红糖水，刚才媳妇儿握着他的手，秦秩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怕她受凉，先给她弄杯热乎的红糖水喝。
“哪来的红糖？”孟芫问。
她们出来没带糖票，秦秩短时间去哪弄的红糖。
“和人买的。”秦秩简单地说了下买红糖的过程。
孟芫没再说什么，另一杯红糖水放在桌上，等颜香回来喝。
那姑娘还没醒，秦秩去打了热水，隔着饭盒把粥热上。他们先吃了自己那份饭，县里国营饭店的包子和馒头不错，炒菜放得盐有点多，吃多了咸得慌。
直到两点多，昏睡的人缓缓睁开眼，听孟芫说了前因后果，以及大夫的诊断，瘦弱的姑娘低着头，“同志，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想到小姑娘给她道歉，孟芫连忙说：“不是你的错，我也是，走路没看路，撞到了你。”
周向梅最清楚，孟芫撞她那下根本不足以让她晕过去，她是好几天没休息好，加上吃不饱，身体扛不住了才晕过去，平白给别人造成麻烦，怪不好意思的。
周向梅扯着唇角冲孟芫笑笑，“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她太虚弱，孟芫怕多说几句她再昏过去，她将那盒用开水温着的粥倒到另一个饭盒，递给她，“先吃点东西。”
米粥的香味传来，周向梅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她逼着自己移开目光，手里却被孟芫塞了一个勺子。
孟芫看出她的犹豫，朝她笑笑，“吃吧，吃饱才有力气报名。”
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戳中周向梅的心，她愣怔，想开口问孟芫怎么知道她要报名，倏地想起她是在县城礼堂门口晕过去的，这个时间点去那边的大都是报名的人。
周向梅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颤着手接过那个温热的饭盒，低低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快吃吧。”孟芫说。
周向梅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吃着粥，等一碗粥见底，她不好意思地接过孟芫给她的馒头，慢慢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