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私心

医院食堂给病人的饭菜很清淡,可以说没什么味道，孟芫和秦秩是真饿了，不舍得放盐的小葱拌豆腐他们都吃得很香。

吃完饭孟芫打算给秦秩刮刮胡子,她没带刮胡刀，倒是可以问问谁带了，借一个，但孟芫这个人,有点小洁癖,刮胡刀这种偏私人的东西,她更倾向买个新的，顺带置办点病房缺的东西。

受伤的秦秩格外黏人，抱着她的腰不让她走,也就病房没有其他人搬进来,但凡有一个人，秦秩都得装一装。

孟芫无奈戳着缠在腰间的大手,调侃秦秩比枣枣还黏糊的行为,“咱家四个孩子，没一个比你黏人。我买点东西而已,你睡一觉，一睁眼，我不就回来了嘛。”

秦秩头靠在孟芫后背上，上下蹭蹭，像一只喜欢和主人撒娇的大型犬，嗅到熟悉的气味,欢快地摇着尾巴,想和她亲近亲近，“我想听你哼歌。”

“哼歌？是不是还要哄睡啊？秦秩小朋友,你几岁了？”

“忘了。”秦秩下巴抵着孟芫肩膀，呼吸散落在她的颈窝，痒痒的，孟芫不自在地动了下，被秦秩趁机亲了口，他嗓音有些疲惫：“出任务晚上睡不着，会想起你给孩子们哼的小曲，那个时候我总是会想，我家阿芫什么时候哼给我听啊。”

怎么有人一句话便让她心软，孟芫偏头在秦秩侧脸亲了下，毫不犹豫开口：“现在哼给你听。”

孟芫哄粥粥枣枣睡觉时哼的小曲完完全全是自由发挥，没有一次是完全一样的，但现在从她口中哼的曲调，是她上辈子在孤儿院，一位很喜欢她的阿婆哄她睡觉时哼的，轻缓的曲调让人心静下来。

秦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出任务这段时间，他没有睡个囫囵觉，现下耳边回荡着孟芫轻柔的声音，强行压住的疲倦像是被松开束缚，充斥在血液中，浸染得他嗓音听起来像撒娇：“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没法拒绝，不想拒绝。

“睡吧，我陪着你，哪也不去。”

什么刮胡刀，什么没有的东西，都没秦秩睡觉重要，黏人怎么了，让他黏，他要是能变小，她整天揣兜里都成。

没人打扰，小夫妻俩一觉睡到四点多，孟芫拿饭盒去打饭，张口就是三个馒头三个包子，一饭盒炒面，秦秩饭量大，孟芫睡了一觉也饿了，这些吃的只少不多。

孟芫提着饭盒回来，听几个护士在那讨论说一楼那个副团的家属吵了好久，同病房的嫌休息不好，闹得要换病房，现在正扯皮呢，孟芫听了一耳朵，没放心上。

病房门口站了个熟悉的人，孟芫定睛一瞧，“王大力？怎么不进去？你们团长不在？”

“我刚出来，嫂子。”人高马大的汉子见到孟芫，手脚无处安放，晒得黝黑的面庞无措又懊悔，“嫂子，我对不起你和团长，团长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受伤。”

“你说你们团长的腿是为了救你才伤的？”孟芫问。

“是我不好，是我太着急，没发现身后的埋伏，团长为了救我才挨了对方一枪。”王大力后悔啊，都怪他一冲动，顾头不顾尾，那枪是冲他要害来的，要不是团长推开他，他现在指不定是啥情况。

“你们团长批评你了？”

“没有，团长说不怪我，他还说我这次表现不错。”王大力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越想越后怕，万一团长有啥事，他咋和嫂子她们交代。

“行了，别哭了，让人看见，以为你挨批了。”孟芫递给王大力一个肉包，问他：“当时要是你们团长被敌人瞄准了，你难道会坐视不理？”

“那咋可能，我会扑上去挡团长前头。”团长信任他，调他在自己身边，王大力时时刻刻谨记保护团长安危，他没想到最后是团长保护他。

“你们团长和你想的一样，你是他战友，他保护战友是本能反应，别哭了，再哭我可告你们团长了。”孟芫其实不太会劝人。

告团长，团长非给他们加练不可。

王大力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主动给自个儿找事做，“我去打几壶热水，这几天我都在医院，有啥事嫂子喊我，我来干。”

“成。”孟芫没推辞，如果干点什么能让王大力舒服点，那就让他出出力，免得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

“遇见王大力了？”王大力嗓门大，秦秩想不听见都难。

“遇见了，站门口哭……”孟芫及时住嘴，灵机一动，“苦着脸反省呢。”

她答应王大力不告诉秦秩他站门口哭的事，她说话算数，为了避免秦秩追问，孟芫先发制人，她双手抱在身前，似笑非笑：“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为了救人受的伤？怕我吃了你？”

孟芫忽略了两点，她和王大力说话时门没关严，另外，秦秩耳力极好，他们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错过。

眼前故意凶巴巴来掩饰什么的孟芫早被秦秩看穿，至于她说的话，秦秩的回答是：“吃不吃你随意，我巴不得你吃……”

不t是不是，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眼看他越说越偏，孟芫一个眼神扫过去，成功让男人咽下势头不太对的话，“我什么都没说。”

“你这张嘴啊。”

秦秩擡起下巴，稍微有了点血色的唇瓣抿着，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堵吧。”

堵什么堵，拿什么堵，真是的，孟芫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拿热水烫了烫筷子，问他：“王大力说这次任务你把他调到身边了？是因为那个梦？”

秦秩没有否认，“原本想把他调离这次任务，临时出了差错，便调到了我这边，算是私心。”

“私心？”孟芫疑惑。

“嗯。”秦秩垂眸，沉声道：“我认识王大力他哥。”

“他哥？王大力说过他哥很厉害。”王大力说起他哥时骄傲又崇拜的模样，孟芫一直没忘。

秦秩笑了下，肯定这个说法：“王大力说的没错，他哥王大成是我带的第一批新兵，他是里面身体素质最好，综合能力最强的人。他是同批新兵中参加任务最多，立功也最多的人，后来升了连长，我答应他，等来年推荐名额下来，推荐他去军校深造。”

秦秩很欣赏王大成这种有天赋又努力，敢打敢拼的人，他比大多数人都适合这条路，可惜……

“71年我推荐他去军校，却在同一时间收到他牺牲的消息，王大成是为了掩护战友撤退牺牲的。”

“他的骨灰由我亲手转交给他爹娘。”秦秩双手交握，脑海中浮现那段记忆，年过半百的夫妻俩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接过骨灰盒，压抑着哭声握住他的手，和他道谢。

是的，道谢。

他们说王大成每次来信都会提起他，说他很厉害，对他很照顾，王家父母记挂秦秩的好，即使在那么悲痛的场合下，仍旧感谢这个照顾他们孩子的人，他们留秦秩吃饭，秦秩到嘴边的拒绝在触及他们的眼神时咽了回去。

他们希望他在这里吃顿饭，哪怕只是一口。

秦秩回忆道：“婶子给我下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