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 长宁侯是我未亡人 - 春山听弦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的确机关算尽,冷漠无情——但是总比十年前好。]

圣安司

冬天快过去了,庭中的积雪化得厉害,昨夜下了一场雨,于是今晨起来再看,院子中满是薄冰。

这地方哪怕是白日里其实也很安静,往来的人虽多,然而几乎没有人说话,大多数人都是暗卫出身,早在艺成的那一刻就人为的把喉咙变成了一个装饰。

叶轻舟稳稳落腕,把一点花蕊点在花瓣正中,然后收笔,欣赏了起来。这是一幅雪地寒梅,老梅树苍劲挺拔,花却极少,只在低处上零星地开着几朵。

他今日一身白,却都只是单衣,浮光锦卷云纹,衣摆处疏朗地绣着几支竹。戴了白玉嵌宝发冠,腰间悬着玉佩与香囊。晚冬的天还是寒,然而圣安司内堂四角都供着银丝碳,将偌大个屋子烘得犹如暖春。

“侯爷。”易听风进门,躬身见礼,见叶轻舟仿佛在看画,便没有着急说什么。

他还穿着圣安司提督的官服,重色满绣,威严万分,衬得叶轻舟在上首一看倒仿佛只是清贵的世家公子了。

叶轻舟换了支笔上色,没有抬头:“说吧。”

“一切尽如侯爷所料,从长宁侯府血案而始至三日前查抄侯府期间,针对您的朝臣半数以上都曾与江南季家有姻亲血缘关系。”易听风沉定道:“其中有一部分手不干净的,罪证已经收集好,可以随时翻盘。还有一部分罪证收集不全的,三司也已经在伪造了。另外实在抓不到马脚的……”

“五品以外,非季家血缘的贬谪到川蜀和关外。”叶轻舟道:“二品以上的论勾结前朝意图谋反罪,二品下五品上的连坐,有季家血脉的都杀了,以快为好,都想个办法在牢里处理掉。你把名单整理好,季犹逢死了后挨个清算。”

易听风点头:“是。”

“但是还没找到侯爷所说的季犹逢踪迹。”易听风犹豫了一下:“还有小苏夫……苏照歌。”

“季犹逢不好找,苏照歌带着个累赘,也不好找?”叶轻舟抬头,笑了一下:“我们圣安司什么时候追个女人也追得这么不利索?”

这话是很明显的不满意,易听风心头一跳,单膝跪地道:“侯爷恕罪!属下……”

“你怎么?”

“是属下心有顾忌。”易听风一咬牙:“昨夜子时曾抓到苏照歌踪迹,是属下亲自去的……但苏照歌武功高强,身怀有孕,属下不敢……”

叶轻舟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觉得苏照歌终究是我的人,又怀着我的孩子。怕我心念旧情,所以不敢下死手。”

易听风道:“恳请侯爷示下。”

“你顾虑太多,我早说过了。”叶轻舟道:“不必顾及生死,不用抓活的,我不在乎孩子,追杀就好。或者这么讲:你不必想什么抓到人后带到我面前让我再看看,就地格杀,只需要把尸体带回来给我。”

易听风只点头应是,倒默默良久。

叶轻舟道:“苏照歌是个叛徒,不必可惜。只好在能钓出季犹逢的下落,还有,如果有遇到苏照歌后被重伤的人,一律拉回来不许再露面,对外说死了——对了,还有件事。”

易听风抬头看叶轻舟,叶轻舟道:“往外传这个话:说我疯了。”

易听风疑惑:“侯爷是指……?”

叶轻舟道:“苏照歌是良安郡主转世。”

易听风一愣,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叶轻舟一乐:“就传我疯了,在牢里坚称苏照歌是我亡妻良安郡主转世。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甚至求你易大人放她一马,只要你放了她我来世愿结草衔环报答……怎么肉麻怎么编就行了。当然你不放过她,这谣言传的越厉害,你追杀的越要狠。”

叶轻舟又道:“随便再添点什么细节做例子吧,增加可信度。她与良安郡主岳照歌同名,同样喜欢穿红裙子,喜欢水沉香这种,听到的人会自己编更多细节的。这话是传给季犹逢听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易听风恍然大悟,领命道:“是。”

叶轻舟便又低头看画,这是没什么话要再交代的意思了,易听风便默默退了出去。

良久,叶轻舟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季玉钟来找他那天。

“万事俱备了。”他说:“除了找不到季犹逢。”

季犹逢做事谨慎,惯会藏头露尾,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抓到痕迹。

“可其实你知道吧,”季玉钟当时说:“你知道怎么最快找到他,你只是不愿意这么做。对不对?”

对。

“你其实压根不觉得季犹逢是个对手,你只是在逗他玩。他自以为把你逼到绝处,其实还是你在看他笑话。”季玉钟又说:“如果不是嫂子的事对你伤害太大,你实在吓破了胆,你不会拿他当个人物的。”

“你和季犹逢都对我有点误解。”叶轻舟说:“我没那么自大。”“就算是我的误解吧。不过我的确知道,季犹逢行事谨慎,是因为恐惧。”季玉钟说:“而你做事谨慎,只是习惯。你的恐惧压根不在季犹逢,在嫂子。”

“我不明白。”边上突然横刺出来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叶轻舟回神,向旁边看去,王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苏照歌没猜错,王朗既没有自保能力,也不用送到季犹逢面前,于是叶轻舟把他揣到圣安司里来了。

王朗看了一眼他手下的寒梅图:“这种时候,你竟然有心情画画。”他摇了摇头:“倒叫人怀疑,你对郡主的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该做什么呢?”叶轻舟轻笑了一声,他仿佛天生具有这种本领,在什么心情下都能笑出来:“手足无措,满地乱转,无用地自责,哀叹为什么照歌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保护不好她,然后再给上天哭一场。”

王朗无言,叶轻舟道:“有什么用呢。心浮气躁只会把所有人一起害死,读书写字作画都练静气,我建议你也试试。”

“……”王朗道:“有理。”

叶轻舟道:“当然有理,平心静气是最基本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王朗说:“你为什么叫易听风杀郡主?还……”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叶轻舟淡淡道:“将军带兵上战场,士卒不需要考虑计策而只需要听命,将军不需要服从于谁而需要考虑定策,谋士不需要考虑折损而只需要得利。这中间论的其实不是上下尊卑,而是各自的位置不同。他们中的任何一方越界,比方说士卒突然纠结起了计策正确与否,将军考虑起了得失,谋士盲目听从士兵的意见,最后都是大问题。”

王朗一愣:“什么?”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样,照歌是冲在前面的战士,而我是坐在后方的谋士。谋士不能有多余的情绪,首先要物尽其用。如果不是这样的思路,过往的任何一件事我都办不成。如果只会心疼谁,我就谁也保不住。”

叶轻舟摇了摇头,又说:“我其实也不明白。十年前我以为郡主需要安稳的家庭,妥帖的照顾——或许是我局限吧,女子还能要什么呢?我这么努力过。但她其实不开心,她到死都不开心。现在我想把她藏起来,尽我所能保护她,我完全可以把她藏起来一辈子,锦衣玉食,简单得很。但她仍旧不开心,她从侯府逃出去,两次。我后来才想明白,她不需要我这样保护,她只想跟我一起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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