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
“喂,老丈人,”张若禹给展江河打电话,这个称呼把对方气了个半死,“你给我老公报的学校,气得我老公吐血了,你还是来看看吧。”
张若禹说完,不等展江河回应,就给挂了电话。
“你给他打什么电话,他巴不得我死呢!”展一鸣赌气,只觉得这个老爸,不要也罢,认真想的时候,只觉得悲凉。展一鸣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仇人。
“我看也未必,他会来的吧。”张若禹放下电话。
“可是我不想见他。”展一鸣说。
“你别管了,我去见他。”张若禹心想,如果不给他一点常识和科普,自己的男朋友迟早有一天得被带走。
第二天,展江河果然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看到憔悴的儿子,心有所痛,但是看到儿子无恙,便略感心安。
张若禹倒是不由分说,把他拉进了一个三甲医院的心理科,让大夫给他科普了同性恋是怎么回事,顺便看了一下他的问题。
接着,两个人把父亲带到了同性恋亲友会。在这里,展江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性恋和他们的父母,听他们讲了自己的故事。
展江河迫不及待地想要发言,他第一个站起来,就开始说:“你们发现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的时候,你们都不丢脸的吗?我感觉我都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儿子一直告诉我他是同性恋,我一直没当真,直到我看到他跟一个男的,也就是他的老师,两个人在一起亲嘴,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我找了一个网上自称能治疗同性恋的大夫,结果他电击我儿子的时候,就像刀子割在我的心上。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的头发都白了,现在这些,都是我染的。我不知道我拿我儿子能怎么办,我每天彻夜难眠。”
展一鸣的父亲讲着讲着,从冷静,到激动,再到呜咽,再到嚎啕大哭……展一鸣和张若禹两个人也跟着泣不成声。这时候,同性恋亲友会的负责人潘姐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等到他平复下来之后,下一个人才继续讲。
“我的情况,跟展爸爸是差不多的,”那个人是一个妇女,满头银发,气质优雅,“我家童童说她只喜欢女的,我当时觉得好丢脸。”
“女的还可以喜欢女的?”展江河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我当时知道了,也是这么个反应,”那位家长并不反感被打断,而是接着说,“当时我都疯了,我觉得我的脸都被丢尽了。我这一辈子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老了要是这个下场吗?我不甘心的很,让她改,她说除非死了,否则改不掉。”
“那后来呢?”展江河第一次遇见了境遇相似的人群,问题多的不行。
“后来,后来就接受了呗,接受了她不跟男人睡觉,”那位家长说,“我女儿本来是很优秀的,一路学习用功,工作也好,从来都没让我担心过,但是就是这件事情。我们不知道哭了多久,闹了多久,互相把对方往死路上逼,后来她痛苦的很,她说妈妈要不然我去死了算了。”
“昂,我儿子他男朋友,就是拿这个来吓唬我的,说我想让我儿子死,那怎么可能呢吗,但是我一想,好像我的行为确实有点儿像。”展江河又打岔。
“你啥时候说的?”展一鸣问。
“我没有说,他瞎说的。我怎么可能说。”张若禹悄悄地说。
“后来,我痛苦的不行,她给我介绍了亲友会。我来亲友会,我就想,我要去跟那群不负责任的父母去辩一下,他们接受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搞同性恋,不就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那个家长继续说,“我来了,我听大家讲自己的事,我才知道这里头的悲剧有多少,有很多家长,因为受不了孩子的这个身份,家破人亡的也有,绝交的也有。我心想,我能接受自己的女儿离开我?还是跟我绝交?我觉得我都不能,所以我就去查了一些资料。同性恋嘛,咋成同性恋的不知道,但是既然孩子是同性恋了,那指定不是孩子的问题,要么是基因的不一样,要么就是别的,反正我的孩子是没有错的。”
“哦,这里头还有基因的问题呢吗?”展江河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恩,我们有资料,待会儿展爸爸可以拿走一份。”负责人潘姐递给他一份资料。
“我就算给他800份,他都不看,说我要蛊惑他的心。”展一鸣悄悄地在张若禹耳边说。
“别人给的香呗!”张若禹说。
“我到这里来,认识了好些同性恋的父母,他们都是快乐的,”那位家长继续说,“那我就想,我干嘛要逼自己的女儿那么不快乐呢!我回到家里,我接受了这一切,我让女儿跟她女朋友回家来住。我不放心,我要看看她们俩是怎么相处的。结果我发现,她们两个比谁都相处的快乐。”
“那她们怎么搞那个事?”展江河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他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怎么生孩子嘛?女儿家还好说,我儿子和他男朋友,总不能从屁股里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嘛!”
一席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张若禹顿时满脸通红。
“这个确实是一个难题啊,展爸爸,”负责人潘姐说,“不过你们要是真的喜欢孩子呢,其实是可以领养的嘛!”
“那还是自己的孙子亲嘛――”展江河说。
这样的倾诉会,展一鸣的父亲参加了五六次。
对于儿子是同性恋的事情,虽然全启阳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展江河从来都没好意思给别人讲过。因为他觉得特别丢脸。但是现在到了这里,反正也不认识大家伙儿,再说了,这些人也都是同性恋的父母,展江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了,就大大方方地讲了出来,把自己心目中的疑问都讲了个遍。
有一个问题非常打动展江河,可以说让他接受孩子的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这个问题就是某个家长问他:“你宁可失去孩子,也不想让他搞同性恋吗?”
展江河是聪明人,从这个问题里,他认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接受儿子是同性恋,是他生活中需要付出的最低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他的面子上的一点点无光的时刻。
在阅读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展江河终于明白了,这玩意是天生的,他的面子也总算是被挽回了几分。于是,展江河已经可以接受个七七八八了,但是对于儿子没办法生孩子这件事情,还是心有不甘。
为了缓解跟老丈人的矛盾,张若禹还安排了一些旅游项目,去长城啊,去□□啊,去鸟巢啊。老丈人显然对两个人的生活特别感兴趣,张若禹又安排了一些做菜做饭的场景啊,两个人相处的场景啊,给展江河看。
展江河老了,两鬓的头发再长上来的时候,是全白的。他接受儿子,是出于害怕失去儿子的动机,但是他对于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很多的不解。而这些不解,是留给张若禹和展一鸣的作业,他们要让他解。
在父亲离开前的一天晚上,张若禹吵了几个菜,三个人坐在屋里喝了点儿。
有些话,不就着酒,还真说不出口。
“你俩就真的打算这样下去了?”最先开口的,是展江河。
“恩,我们挺好的。”展一鸣说。
“哎――”一声常常的叹气,展江河开始了自我的反思,“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跟你妈,小时候家庭关系不好,害了你。”
“你没有害我,我从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展一鸣也喝了一杯,解释到。张若禹知道,对父母来说,他们从内心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这样子的,他们的接受只是一种姿态,是一种无法失去自己孩子的姿态。但是从内心他们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好,所以才会说出“害了你”这种在本质上特别伤人的话。
“你啥时候知道的?”展江河的好奇心上来了。
“你还记得吗?你的床头柜里,放着一个碟片,里面的内容我就不描述了,”展一鸣说,“我偷偷看那个碟片的时候,我全程看男的。后来,我做梦,梦到的也是男人,平常盯着看的,都是男人。这还不清楚吗?”
“哦,这样啊。”展江河摊下来,仔细回想,“我也许早该注意到的,但是我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也不是你的问题,我要故意隐藏,你怎么能发现呢?”展一鸣心想,同性恋都是骗术高手,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却可以利用各种手段,把这些秘密隐藏到自己不愿意隐藏的那一日,“只是后来,我跟你讲的时候,你不信罢了。”
“那谁能知道的嘛!”展江河不得不承认,当时大意了,“你那时候正叛逆,而且我觉得嘛,就是小孩子贪新鲜。我们出去打工的时候,有些人乱性嘛,也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嘛,一次半次,大家都是有过的,但是大家在那啥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自己的女人嘛。”
这是第一次,父子三人,敞开心怀地聊性生活。
“你们乱性?还跟男的?”展一鸣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