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珠 - 枕寒流 - 青陆晼晚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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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珠

贺宣从囚禁着顾静姝的监室里出来,忽然觉得手疼,茫然垂下眼去看,才看出是指甲掐进了掌心,殷红的血珠滚了一滚,渐渐变成了黑色,如同头顶的天幕。

顾家大厦将倾,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随之赴死的准备,可是刚才看到顾静姝眼底的暗火,才有些无力地想,若是顾静姝能活下去就好了。

贺宣深以为自己的生死轻如浮萍,出生时就被抛弃,也没有人期待他能长成什么样子,死了就死了,可他将一腔爱慕尽数奉献给了顾静姝,所求不过是她得一条生路,却也无能为力。

顾家旧日的亲友至交,拼尽所有也不过只是震慑着那些抓了顾静姝的官员,使他们不至于待她太过分而已。

他走出长廊,外面等着他的是顾静姝的兄长顾景明。

顾景明见他出来,示意他上车,关上车门车窗,顾景明才问:“静姝怎么样?”

贺宣犹豫了一下,隐去了顾静姝杀人的始末:“三小姐看着还好,还说想要些烟草,叫我下次来的时候给她带些来。”

顾景明笑了一声:“静姝倒还是这个样子。”他没有细说是什么样子,像是疲倦得狠了,索性在后座上打起了盹,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问:“陈以蘅的叔叔是不是还在教育部任次长?他自己还很得军队里首长的器重。”

贺宣默然,轻声道:“应当是吧。”

他是知道顾景明的意思的,可却也没有接他的话,大概是因为羞耻,又有酸楚的意味。

顾景明同顾静姝一样,一直将妹妹的死怪罪到陈以蘅的头上,如今他的另一个妹妹入狱,却又要求告到仇人的头上。他一个名门公子,要放下脸面去做这件事是很艰难的,但为了妹妹,或者说为了顾家,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顾景明果然道:“我记得静姝说,你娶了陈以蘅的妹妹,一会儿我跟你去你家里,怎样也要请陈以蘅出面。”

贺宣复又默然不语。

顾景明觉出不对,开口问他:“怎么,你觉得不妥么?”

贺宣摇了摇头,终于低声道:“陈家应当不会帮忙了。”他不想将顾静姝做的荒唐事说出来,却也无法可解,只能将他与陈以琬的事一一向顾景明讲清,又将顾静姝当日的吩咐复述给了顾景明,末尾道:“陈以蘅是否知晓我对陈三小姐的欺瞒还未可知,又怎么能帮三小姐出狱呢。”

顾景明听完贺宣的话,怔了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报应不爽,果然如此。”

中年人好似一道颓圮的篱墙,重新瘫坐在后车座上,恹恹的,像是死了。贺宣知道他是太累了,大厦倾倒,伸手去推比将之扶起来要容易太多,顾景明也不过只是一个凡夫,挽不了狂澜,反而被潮水一拍,便随意倒下,连个响动也没有发出来。

贺宣后来想,顾景明的话并没有让他对顾静姝的生路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希冀,是他自己不肯死心,才在回到家的时候去扣响了陈以琬的房门。

他们已经久不曾谈话,贺宣想,陈以琬在顾静姝入狱之初就知道了,自己这时候才来求她,其实也不应当去奢望什么奇迹。

果然,陈以琬静静地饮下一盏茶,摇头道:“我不会替你去请求我的哥哥和叔叔。你要是去求他们,任凭你怎样,我起先没有回头将顾静姝叫你诓骗我的事告诉我二哥,现在也一样不会告诉他。”

贺宣闻言,低声道:“多谢你。”

陈以琬笑了笑:“我从前很喜欢你,虽然不怎么同你讲话,心里也有许多要讲的事,再想不到如今你我之间,居然只有这些话说。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现在这个结果,我一早就想到了。可你来请我去找我二哥和五叔帮忙,却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贺宣没有应答。

好在陈以琬也不需要贺宣的应答了,她对贺宣已经别无所求。因为近来天凉,她声音有些沙哑,喝茶也盖不住:“黎黎的爸爸昨天死了,我明天要去她家里住一阵子。”

贺宣想了想,才明白陈以琬口中的“黎黎”是沈宝黎,“嗯”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陈以琬在房间里静默了良久,才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其实那茶已经凉透了,只是她恍若未觉,反而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盛开的洁白昙花。

贺宣最终还是去白门找了陈以蘅,其时陈以蘅照旧在陈公馆同陆南台一起生活,见到他的到来,陈以蘅挑了挑眉,转身向坐在沙发上的陆南台道:“阿台,你去看看点点怎样了。”

陆南台会意,向贺宣露出一点和气的笑来,接着就往二楼去了。

点点是一只灰蓝色皮毛的小猫,是陆南台和陈以蘅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捡来的。因为它实在幼小,陆南台就给它取名叫点点。陈以蘅对一切动物的幼崽都缺乏耐心,反倒是陆南台,自从捡了点点,就多生出许多真实的温柔来,他对陈以蘅的温和如神女一样缥缈,对点点的温柔反倒凸显出来孩童的真切。

陈以蘅跟他在家也不只是在家,陆南台自己对外面一切都不感兴趣,觉得自己是一缕孤烟,袅袅的,只须绕着陈以蘅盘桓,否则还不如散了。但陈以蘅却是真实的,他为时局担忧,为自己的选择蹙眉,常常深夜也不得安眠,这时候陆南台就也跟他一起蹙眉。

没有原因的蹙眉不能长久,陈以蘅时常看着他叹气,却又忍不住笑:“我以前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陆南台就立刻很紧张地询问:“怎样的人?”

陈以蘅评价道:“像个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

陆南台仿佛踩在云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往下坠,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那陈二哥哥喜欢这样的人么?”

陈以蘅假意迟疑,见他忽然蹙眉蹙得真实,忍不住笑得厉害:“喜欢的。我爱了你,自然怎样都爱你。”

陆南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继续问,他战战兢兢地捧着这个回答,将其奉如圭臬,他并不觉得悲哀,也不觉得自己委屈,只是十分疲累,但这个疲累也分外浅薄,他只要依靠在陈以蘅的怀里,刹那的快乐就能把这一点永恒的疲累掩盖过去。

陆南台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的日子,听见贺宣来访,知道是因为云间顾家的事,他对顾家没有感情,对贺宣和陈以琬也没有感情,因此离开得轻松。

贺宣在客厅里将来意讲清,表现得十分低声下气,站在陈以蘅的面前,承受着陈以蘅平静地询问。

陈以蘅只淡淡地问:“我只有一个疑惑:以琬究竟为什么执意要与你离婚?她不是任性的女人,我自己的妹妹,我还是了解的。她平白受了委屈,不愿告诉我,只能是不想让我开罪你,但如今你要我救你的旧主,顾家不是好救的,我要知道你值不值得我救。”

贺宣面上一僵,低声道:“确是我对不住令妹,倘若陈二少爷能解救三小姐,我任凭陈二少爷处置。”

陈以蘅闻言,眯了眯眼睛,忽而冷笑一声,淡淡地道:“我若说不够,你是不是还要拿顾家的襄助来利诱我?我当日与静嘉结婚,也没有准备借顾家的势来成事,今日顾家落败,自然更无需去要一个虚幻的感激。至于你……”他冷冷地盯着贺宣,“既然以琬不肯把事实告诉我,你又做出这幅难以启齿的模样,我没有审判你的兴趣,顾家我也没有意愿去帮忙,你走吧。”

贺宣面色苍白,反而松了一口气,忽然坦诚道:“三小姐以为四小姐至死也得不到你的爱,便如法炮制令妹。”

陈以蘅怔了怔,仿佛没有听明白,等反应过来不由大怒:“荒唐!”

贺宣笑了一声,有一点无奈和纵容的意思:“是很荒唐,她从来就是什么都敢做的。”

陈以蘅道:“她叫你去勾引以琬?”

贺宣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先有幸得了令妹的倾慕,然后才有的下文。”

陈以蘅在一瞬间明白了陈以琬为何坚持隐瞒此事,对妹妹的怜惜愈甚,却也没了问罪贺宣的心思,指了指门外:“不送,请吧。”

顾静姝第二次见到贺宣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生出了肉刺,脚则被冻得通红,大约是因为时值深秋,她却仍旧穿着那一件白色的裙子。

她的头发被人拿了一把铁剪子剪了,算是对她的侮辱,但她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洗澡,就只能再减少喝水的频率。她过得很艰难,但一想到兄长在外面为自己奔走,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出去,就又重新有了希望。

顾静姝对生存的渴望异乎常人,她看着贺宣默默地将一包女士香烟和一把小木梳子递给她,问道:“外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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