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夏末
邬亚历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时候宁漪和邬亚历见过面的,大概七八岁。那年为庆祝曾祖父九十大寿,亲朋好友聚集在曾祖父家。宁漪记得当时有好多人,好多都不认识,但知道都是亲戚。
就是在那场年夜饭上,宁漪见过邬亚历的。
人太多,家里坐不下,小孩只能站着。宁漪抱着一个碗,坐在门边,面对着院子,一边吃饭一边看野狗追小鸭。
没有夹什么菜。桌边坐的人太多了,宁漪的筷子伸不进去。只能象征性地夹一点眼前的菜,胡豆和土豆丝,全素。
刚吃几口,身旁有人走来。邬亚历那时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身上有皂角的香味。
“给你。”邬亚历给了宁漪一只鸡腿,“我抢的。”
天很蓝。云团轮廓清晰,白得发亮。黑色细窄的电线从白云之间穿过。
一个很短暂的画面,但宁漪一直记得很清晰。
第二次见到邬亚历,已经是七八年后的事情了。
那年宁漪读高一,邹艺萱读初一。邬亚历在青山大学跨入了硕博连读的征程。
记得是放暑假的时候,邬亚历难得地回泊舟岛,待了一整个夏天。
是被宁薇带回家的。吃午饭的时候,宁薇带着邬亚历走进家门,说是今天家里添一副碗筷。
眉眼间虽然还保留着少年气,但骨骼脉络已逐渐展现清晰,趋于成熟。戴了金边眼镜。仍然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仍然带有皂角的香味。
邬亚历的模样,和宁漪印象里有一部分重叠的地方,又感觉有些不同。
宁薇介绍,“你们应该叫他……叫什么?”
算年龄的话,邬亚历比宁漪大七岁,比邹艺萱大十岁。感觉叫哥哥比较合适。
算辈分的话,邬亚历和宁薇才是一辈的。
“叫表叔?还是表舅?还是堂叔?或者堂舅?”宁薇问。
“叫老了吧?叫哥哥就行。”邹源说。
“但人辈分摆在这里,本来就是老辈。”宁薇执意。
“问问亚历的意见。”邹源把话头转向邬亚历,“你觉得呢?”
邬亚历面向两个妹妹,“那就叫哥哥吧,随意一点。”
邹艺萱乖巧应答,“好的表叔。”
桌上响起一阵轻微地哄笑。
宁薇纠正邹艺萱,“说了让你叫哥哥。”
邹艺萱仍旧乖巧,“好的表叔。”
印象里的表叔,都是上一辈的上了年纪的人,大肚子,秃顶,穿条纹polo衫。忽然来了这么个年轻又好看的男人,邹艺萱感觉叫哥哥太常规,叫表叔才好玩。
于是表叔就这么叫开了。
那个夏天,邬亚历负责替宁漪和邹艺萱补习功课。
按照目前的成绩来看,宁漪是不需要补课的,邹艺萱倒是需要大补特补。所以他们的模式,是邬亚历替邹艺萱补课,宁漪在一旁安静复习。
邹艺萱无论何时都犯困。补到一半,拖着脑袋开始昏昏欲睡。每到这个时候,邬亚历会半握拳在桌上轻敲,试图提醒邹艺萱。邹艺萱时常不为所动。随后宁漪在一旁轻拍邹艺萱的肩膀,小声叮嘱,“萱萱,学习了。”再配上宁薇破门而入的咒骂,“邹艺萱你给我集中注意力!”三方合力,邹艺萱才不情不愿地支撑起来,继续听课。
每天都会上演同样的场景。
直到夏末的一天,邹艺萱像往常一样昏昏欲睡时,邬亚历没有敲桌子提醒。
这么多天对这套流程养成习惯了,要先邬亚历敲桌提醒,才是宁漪轻拍提醒。今天流程忽然中断,宁漪不大习惯。
擡头望去,邬亚历举着一支水性笔,心神不宁。
宁漪悄悄拉扯邹艺萱的衣袖,凑近了小声说,“表叔好奇怪。”
听见八卦,邹艺萱的瞌睡倒意外没了。她蹙眉,上下打量邬亚历,“失恋了吧?”
这话是对宁漪说的,但邹艺萱嗓门太大,邬亚历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下惊觉,随后邬亚历立即否认,“没有。”
“那就是有!”邹艺萱克制亢奋的声音,“表叔失恋了!”
邬亚历强调,“萱萱,我没有。”
邹艺萱不听,“就有!”
后来经过一阵拉扯盘问,邬亚历最终承认,他确实是失恋了。
对象是同门师姐,一起做项目,一起进实验室,一起去食堂吃饭。感情稳定,被外人羡慕。在一起有快两年的时间。
是被断崖式分手的。没有出轨劈腿的情节,没有移情别恋无缝衔接,没有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争吵。有的仅仅是师姐打来的一个电话。
“我们分手吧。”
失眠了一个晚上。邬亚历想不通是为什么。
当然,宁漪和邹艺萱两个母胎单身,更不明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