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来抄着手围观的人群被钟岁自己吼开一条路,他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去。
两个打手看了一眼杜书寒,停下动作,他们刚才得了杜书寒的吩咐,拿捏着力气,既叫钟老二身上见了伤,又叫他只能疼不能死,是最狠的打法。
钟岁看不出这些门道,他一个弱书生自然也打不过人家,但是当着众人面,他还是装模作样用半分力气推了两把,虽没推动,但还是在心里赚回点面子来,他转过头去向钟绾喊:“你瞎了?咱爹叫人打了你就这么看着?”
杜书寒捏了一下他握着放在口袋里的钟绾的手,细瘦的一小把手腕子,倒是本事大,把他哥喂的白白胖胖。杜书寒心里有气,替钟绾觉得不舒坦,那些混账又温柔的样子只在钟绾面前有,这些不相干的泼皮在他眼里比不上路边的一只肥猫,不然怎么人人都传杜家三少爷是出了名的大炮仗呢?
钟绾却急了,本来看两个大汉揍他爹他就难受的要命,被杜书寒箍着手一步也不能走,现在他哥哥又上来找事,他再不拦着,任凭杜三爷再怎么喜欢他,也没有这么造的呀!
钟绾干着急,他一只手揣着杜书寒给的暖手袋子,另一只又被杜书寒握在自己的衣兜里,根本走动不了。他只能拿手指头挠杜书寒手心,却又被杜书寒扣住五指捏紧了,不许他动。
钟岁把钟老二扶起来搭在身上,悻悻的看了眼两个黑面打手,见钟绾还站在原地不动,又恶狠狠开腔:“我说你今天是聋了?过来扶着爹!回家!”
周围看热闹的街坊全觉着钟岁是个傻子,看不见真正的大老爷站在一边儿护着钟绾,明摆着是为了给钟绾这倒霉爹爹点儿教训来的。就钟老二平日里那样,搁谁也该忍不住了,偏生他命好养了个钟绾这样的好儿子,伺候吃伺候穿,还挨着打骂还他的债。
人打完了,儿子也出来了,热闹结束,胡同口的人要么回家,要么赶生计,没人再关心接下来有什么事,有也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他们管不着!
杜书寒不让钟绾走近,胡同口的泥路难走,他怕崴了钟绾的脚,扬扬手让两个打手把钟老二接过手去拖回家里,又推着钟岁到他们两人面前来。
钟岁也二十五,和杜书寒一样的年纪,却全没有杜书寒体面利索,长衫衣摆上沾着泥,脚上一双灰布鞋。他叫刚才那个大汉推的胳膊疼,小家小气的抱着胳膊打量杜书寒:“您哪位啊?凭什么打我爹?钟绾,不介绍介绍?”
他穿的难看,心里却清高,自认读过书,算是个识文断字的文化人,顶瞧不上稀罕摸钟绾腿的那些有钱人,于是哪怕知道自己爹是让这个人给下令打了,也还是连带着瞧不起杜书寒来。
他鄙夷的眼神让钟绾看了心里发毛,杜书寒却淡然笑笑:“绾绾的哥哥吧?头一回见,也没什么礼,回头让家里给送几份来,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他回头看钟绾,“你说送点儿什么好?你哥哥喜欢什么?”
钟绾彻底摸不着头脑,杜书寒该是生气了的,为了钟绾的委屈和他自己的名声,他气的都来打人了,怎么这会儿又客气的讲起这种话来?钟绾没接上他的话,钟岁看着弟弟这傻样,冷哼一句:“老爷您听不懂人话?我问您是哪位呢!”
杜书寒被逗乐了,他看着钟岁,觉得这人实在好笑:“绾绾一直没出门,听不到传闻也是应当的,怎么哥哥在家闲着也不知道?看书用耳朵看?青年文摘也算书?”
钟岁具体看什么东西杜书寒不知道,但就他这样子天天做梦要留洋的“新青年”最爱看的就是“青年文摘”和“青年日报”两样,是新政府里别有用心的人写出来蒙人的东西,杜书寒最看不上。
钟绾想说他哥看的是“日报”,密密麻麻的小字,可不是书嘛!钟绾傻,不认识几个字,以为他哥哥天天在“学习”。可杜书寒一见钟岁就知道钟绾是被骗了,真下功夫读书的文人怎么会有这烂脾气。
他冷着脸,想在钟绾面前装的一点温柔派头被全磨光了,语气不再好:“这会儿全北平城该是都知道,绾绾现在是杜家的新媳妇儿,我杜龅男√太,和你家没关系了!你搁这儿装什么驴呢,耳朵让塞了还是眼睛让蒙了,张着嘴就知道瞎叫!”
钟岁被眼前这人三言两语气的肝疼,听到钟绾嫁的人是谁之后更是脸煞白,他哆哆嗦嗦的指着杜书寒:“你、你是杜、杜……”他想起刚才院子里小孩儿说的那些话,眼前这人是杜家的三少爷!他家钟绾真嫁了大老爷!
他骤然觉得自己被福气砸晕了头,连刚才钟老二被打了个半死的事情也都忘了,手指到杜书寒鼻子前了又转而去抓他的手,只想着想迫不及待的认下这门亲事,好让他也能成少爷,轻轻松松就能跑到洋人的地界去见见世面!
可他狗一样的哈着腰,杜书寒没理,钟绾看不下去了,右手上的暖手袋子是杜书寒给的,是新做的,他不舍得扔到地上,用了巧劲儿把手从杜书寒兜里抽出来,扶着他哥的肩膀让他挺直腰。
“三爷,我和我哥交代两句,然后咱们再回家,行吗?”
杜书寒点点头,没拦着他们兄弟说话。
悖交代就交代呗,总归是要跟他回家的。
钟绾拉着钟岁走开两步,看着钟岁的眼睛跟他说:“哥,以后我要跟杜三爷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家,饭店我也去不了了,留洋的事儿你且放放,等我回来再想办法。”钟岁听着,可还是忍不住越过钟绾看向杜书寒,躲躲闪闪的不再敢直视他,杜书寒看着钟岁这样子越发觉得奇怪,他真是钟绾的亲哥?一个爹妈生出来的,怎么能差这么些?而且钟绾还是那种身子,不应该啊。
“爹今天说错了话,三爷打他我不能拦,你回去和爹讲,别再乱说话,能留他的命还是我求来的。”钟岁被杜书寒瞪回来,杜书寒气势大,把钟岁瞪的心慌慌,他听到钟绾说没钱往家送时开始不耐烦,摆摆手:“你求?你有什么本事求?我都没能和杜三爷握个手,你这去给他当个情人,我都没这面子,你怎么求?”
钟岁的话压着嗓子只叫钟绾听见,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钟绾耳朵里,他低着头,把手塞进暖手袋子里,明明不冷,他却还是发着抖。
他到底何必为了供他哥哥,自己不去上学,反而是去饭店里,去当整日被摸被抱的服务生呢?
他不盼着钟岁念他好,可……
钟绾回头看了一眼杜书寒,他点了根烟,脸藏在弥漫烟雾后头看不真切,却仍能给他底气,钟岁继续说:“再讲,你说你回不来,你回不来爹怎么办?我怎么办?要我说你还不如趁着现在杜三爷喜欢你,多和他睡几觉,拿够了钱还是回饭店!留洋的钱你一天的工资攒不出来,十年还攒不出来?”
钱?
钟绾忽而觉得眼前这人他不认识,这也许不是他哥哥。
他没见过别人家的兄弟怎么相处,可是哥是他的亲人,哥听了他和人睡觉之后不该让他赶紧多去睡几回好要钱,不该不关心他好端端的怎么要进杜家,嫁到杜家去当太太,外人都称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是祖上积德修来的大福份,可怎么没见有几家人家往杜府里送人呢?还不是因为钟绾这种穷人家进了深宅大院,过不了几天也许就要被悄无声息的捏死!
钟绾知道杜三爷可信,可是钟岁他不知道啊!钟岁眼里的杜三爷应当是陌生人,是他最看不起的有钱人,是时时刻刻能把钟绾拖去吃了的恶人!可是钟绾在他哥那儿看不到任何关心,杜三爷在床上还问问他冷和困呢!再看看钟岁,他脸上全是对自己即将要拿到一大笔钱的兴奋和陶醉,若细细的分辨,也许还有对钟绾的不齿,他一个男人,竟然委身人下了!但这点不齿被盖的很好,他马上能留洋了!他乐的要上天!
钟绾对杜书寒有些盲目的信任,所以这会儿他也没想象中那么伤心,他只咬了咬牙,把那点难受压回心里去,噔噔噔跑到杜书寒身边,仰头问他:“三爷,有钱吗?”
杜书寒拉开风衣,从内兜里拿出钱夹子来,两指夹着烟往外点钱,“要多少?”钟绾没说,劈手全夺了,塞到钟岁手里,自以为应当是很决绝的转过头,拉着扣子没扣好的杜书寒就走,头也不回的给钟岁扔下句话:“我走了,下回三爷再打人,我不拦了!”
“哎!”应是应了,可钟岁没听见,他正喜滋滋的数着钱夹里的钞票,数完了,也没再管钟绾,转头回家去了。
车停在路边,钟绾的硬气也就坚持到车门前,杜书寒要开门让他进去,他抱住杜书寒的胳膊,没管是在大街上,把自己埋进杜书寒的怀抱。
真是委屈了,杜书寒想。他靠着车门把钟绾揉进怀里,“不心疼钱,也不难受,嗯?”
钟绾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心疼,我高兴,借了您的光,也硬气这一回。”
杜书寒笑了:“哟,太太,您还不硬气?当街扑三少爷的事儿,全北平城也就你自己。”
钟绾没听他的打趣,也没害羞,仍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把自己陷到杜书寒怀里,他刚刚做了二十年来最出格的一回事,现在正平复不下来。他从来就是养家糊口的那一个,打小没娘,跟着邻居家的婶婶学了缝补东西和做饭的本事,长到能做小工的年纪,就开始上班挣钱供哥哥读书,后来做了服务生,能多赚一点钱了就给自己买身旗袍穿算是奖励,爹不懂事,哥哥不理解他,这些事情他从没给人讲过,也不觉得有必要讲出来。
可是现在偎着杜书寒,钟绾忽然就想说了,他想说他委屈,他难受,他不想当服务生,想在旗袍外面穿毛坎肩,想被抱着,想吃肉,想难受的时候有人亲亲他,哄他说疼疼你……
钟绾有时觉得没人能给他是因为要的太多,可回想这几天的功夫,杜书寒竟然全给了,于是钟绾把滚烫的泪全流进杜书寒的风衣里。
他想,杜书寒,你怎么这么好。
好久不见各位!
绾绾习惯了所以这样就算是最大限度了
以后更新改九点半好不好呀因为九点半我妈就让我上床睡觉了...
离谱
给俺点点评论毕竟我们好久没见了对吧对吧对吧(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