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婚讯隔日一见报,北平城的太太小姐圈儿瞬间炸了锅了,沸沸扬扬的很久没歇下来。
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天天捂着心口窝子跑到她们妈妈跟前儿哭哭啼啼,贵太太们挑起自家女儿的下巴,后悔怀孕的时候没多吃几斤山草莓,养了个女孩儿还没报纸上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好看。
阿和跟阿旺这天出门采买杜书寒吩咐的东西,钟绾的衣服,爱吃的零嘴儿,眼馋的画报,两个人抱了满满一扑。在胭脂店碰上了某小姐,小姐扯着手绢眼泪汪汪:“我说阿和,三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娶了呢!我这阵子一夜也没睡成,新太太到底什么来路啊?我怎么听着是服务生出身?还不如个唱戏的啊,干净不干净就往家里拉。”
阿和其实比她更难受,好几晚上没睡着觉,翻来覆去的想聚华饭店的服务生到底怎么入了三少爷的眼,要是服务生都行,家仆又为什么不行?他怀里抱着杜书寒说钟绾要的甘草糖棍,甜香在空气中飘浮,阿和心里酸的不行,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黄小姐,我一个下人,太太的事儿我可不知道,您搁别处打听呗……”
黄小姐不信,不满地蹙眉:“你这人怎么这样?以前跟我卖杜书寒的事儿不是你卖的最勤快?你……”
阿旺在另头排队结账,没站在他们身边,阿和见黄小姐要把他透露三少爷行踪的事情再抖搂出来,忙咳了咳:“黄小姐!您可别混说,我是真不知道了,现在少爷成了家,我不好再打听。”
话音刚落,旁边横斜出一个声音来,直接伸手拿了阿和怀里抱着的纸袋里的一小包糖来,“打听我太太什么?”
阿和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马上敛了刚才的不耐烦神色,低眉道:“三少爷。”
来的人不止三少爷自己,臂弯里还挂带着穿着貂毛披风的三太太。太太眼巴巴的盯着少爷手里的糖包,少爷没管阿和,只跟太太说话:“一块儿糖三勺子饭,你可算准了吃多少。”
钟绾狐狸眼里的光晃了晃,灭了。
杜书寒笑了一声,抠了块儿糖填进钟绾的嘴里,“吃吧吃吧,省的旁人看了我欺负你,回头嚼我舌根子!”
在场的除了店面老板,几个排队的食客,还有阿旺阿和两个杜家的仆人,剩下的“旁人”,当然就是黄小姐。
黄小姐一福身,语调干巴巴的跟杜书寒打招呼:“三爷,您都好了?”
她问的是年前杜书寒伤病的事儿,病到要离开北平去清净的南方养着,一去也没有音讯,阿和很担心,还托黄小姐打听过,故而黄小姐知道。刚被听了她嚼自己太太舌根的话,黄小姐摸不准杜书寒会不会发火,情急之下提了这件,北平城的人知道的多,也算是关心了。
杜书寒翻了翻眼皮,把糖揣进自己兜里,别开怀里钟绾要再往他兜里摸着吃的手,“好了,不好还能站在这儿?早死外头了。”
杜书寒拂了黄小姐想套近乎的心,把人一没出嫁的姑娘臊的满脸红。
“哎少爷,您怎么……太太?太太您也来了?”阿旺结完账回来找阿和,却发现杜书寒领着钟绾站在那儿,旁边还多一位小姐,阿旺献宝似的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太太您瞧,这家的酥糖最好吃,我每个口味儿都要了,您吃的哪个好下回我再来逮着买!”
杜书寒不再理黄小姐,瞪阿旺:“谁叫你又买糖了?洋奶洋盐水洋饼干,你倒是买啊!不知道我祖宗就是一北平城根儿长起来的小孩儿,最烦吃酥糖吗?”
被迫安了个不喜欢吃酥糖的名头的钟绾心里口水都要流干了,可他还是妥妥帖帖的站在杜书寒身边,手搭在他胳膊上捂着暖和,样貌气度,行事举止,除了往先生兜里摸糖吃的手不老实之外,连他肩膀上的毛领子都合宜他的太太身份。
他不说话,是因为知道三爷这是给他长脸呢。
刚才那位小姐嘴上点他,贬的戏子也不如,但钟绾没心思也没脾气和她拌嘴。比起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小姐耍嘴皮子,钟绾更在乎回了家之后能不能安安稳稳和三爷吃口饭,吃完了能捡个零嘴儿解馋。
最好就是酥糖。
杜书寒说的什么一块儿糖三勺子饭钟绾才不信,他都吃不上饭了。
最近杜家因为他,招的热闹大了去了,沾亲带故,五服里外,上门的人险些踏破门槛。
人人都知道杜家有个出息的三少爷,脾气大手腕硬,兹等着娶妻生子了继承家业呢。报纸上的新夫妻两个样貌般配,往上数两百来年有些亲缘的各位婶舅姑姨可全都来了,来瞧瞧他们的小儿媳,也瞧瞧杜家本家传到杜鍪掷铮能叫这位太太把住多少!
把不住的他们再看看能顺走多少。
家里客人太多,又都是冲着钟绾来的,他见了叔叔见大爷,见完姑姑见舅妈,拿自己在饭店里周旋客人的本事笑脸相迎进退得度,可一天下来忙的吃不上一口热饭,晚上累的躺在杜书寒怀里起不来,撅着嘴叫他给揉腰,还得提防着拍开杜书寒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摸起了火两个人都灭不下去,最后把脚塞到杜书寒腿中间捂着,闭上眼就睡。
憋了好几天火的杜鲇盟爹给起的凉气重的名字也压不住了,领着钟绾出来逛逛街躲懒,迎头就碰上不长眼的黄小姐,他正愁没地方发火呢。
黄小姐叫他呲了一句还不知道走,凑过来要拉钟绾的手,钟绾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只叫她抓了手腕。
“这就是太太吧?我姓黄,咱们头一回见,我爹和三爷是忘年交,以后我上家去找你玩儿。”
钟绾嘴里有糖没法说话,只冲黄小姐笑了一笑,又揪杜书寒的衣服,杜书寒马上掏出手绢来递到钟绾嘴边上,钟绾把糖吐了才开口:“黄小姐您好,最近家里人多,等闲了咱们出来玩儿好不好?我在迎春台有位认识的角儿,等我请您去看他的戏。”
黄小姐站在原地一个踉跄,这人果然是当过服务生的!
长的倒是真纯,可牙尖嘴利勾搭男人的本事一点儿也不少!黄家从来不会叫她结识钟绾这种人,于是黄小姐立马松开了钟绾的手,随便诌了个家里等吃饭的由头跑了,连跟杜书寒道别都忘了,她急着回家洗手!谁知道小服务生手上有没有病呢?以后杜三爷也得少见,脏病传染!
只是黄小姐跑出去老远了,没忍住回了头。
阿旺和阿和没跟着,钟绾挽着杜书寒的胳膊汇入人群,华灯初上的时候,天边灿灿的霞连成一线淹到山后头。钟绾在一家店门口看见了个漂亮的灯,想凑近了看看,过路的黄包车差点撞着他,杜书寒把他拉回怀里点他的额头,钟绾就笑嘻嘻的把脸往杜书寒下巴上撞。
黄小姐也上了辆黄包车,跑了好大一会儿她还是觉得奇怪。北平城里玩服务生的少爷不少,可像杜书寒这样娶回家里当正经太太的可就这一位,遭人背后指指点点不说,单就服务生的出身也该是过不了他自己心里那一关的。他凭什么?但凡有点好心眼儿的人也不该叫杜书寒放着京城那么些好小姐好姑娘不娶,娶他个没脸面也生不了孩子的服务生啊!
黄小姐在心里啐了钟绾一口,把自己的手心往裙角上重重一蹭。
不是好东西。
杜书寒和钟绾并肩逛着街,钟绾实在是累,走着走着就往杜书寒身上歪,脚底下踩的是高跟鞋,在家里见过客后没脱直接出的门,这会儿也脚酸了。
杜书寒见状,说要背他,钟绾硬是挺了挺腰,站直了身子,拒绝他:“这是在街上,好多人看着呢。”以前在饭店里站着的时间比这长的多,他就是叫杜书寒给养娇了,自己觉得还行着呢。
杜书寒要背,钟绾不干,两个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半天,最后还是钟绾先妥协,因为他实在腰酸得很,腰窝那儿跟有人拿小拳头一直锤似的酸疼。他们找了个人少的街角,杜书寒蹲下去把钟绾背起来,慢悠悠的看灯,钟绾趴在杜书寒耳边,慢悠悠的讲:“三爷,您以后别给我出这个头了,我是什么人我自己知道呢。”
这些踩他贬他的人心里怎么想的钟绾明镜儿似的懂,不外乎一种是眼馋嫉妒他,另种是可怜惋惜杜书寒,可无论哪位黄小姐是哪种,只要今天趴在杜书寒背上的不是她自己,她就能想出一千种一百种理由瞧不上钟绾,把钟绾批成个破烂东西。远了有聚华饭店里眼红他客人多的服务生,近了今天碰上的黄小姐,钟绾细细想他命是真不错,要是把这些妒忌他的人个个都放在心上,他早就气死自己了。
“你是什么人我更知道,我太太叫人说了我不能呲?”杜书寒背着他空不出手来,不然保准要拧他的耳朵,拧疼了当然还是他给吹吹。
钟绾也理解杜书寒对他好,想给他挣面子,可他现在是真不在意了,兹要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杜书寒对他好就成,何况……
他想到个好玩的,往杜书寒耳朵边吹了口气,笑呵呵的:“我当然是您太太,证不是都领了?您出门的时候偷偷揣了,别当我不知道。”
三少爷悄默着红了耳朵,比兜里的结婚证皮子还红,他原本想要是真碰上有人嘴不干净惹他太太不高兴了,他就把结婚证摔那人脸上,也就是现在时机不好,不能有大动静,不然他摔枪子儿也行来着。
结果钟绾自己就给还回去了,还的还有礼有节有面儿。
杜书寒心里暗暗骄傲,我太太,厉害!
光看甜的没有意思是不是
破镜重圆好啊――越想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