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杜书寒临走的时候,钟绾叫住他。
可没等钟绾开口前杜书寒就率先打断:“别让我回去,我来就是为了你,你再说让走,我打晕你带走信不信?”
钟老夫人在旁边咳了一声。
“……我是想问,你上哪儿住呢?”钟绾说。
“我去找大哥,什么行李也没带,住旅店不方便,”杜书寒没看钟绾,捏着钟老夫人给的地址,“等我解决好,就去找你。”他抬起头,目光略显艰难地不去关注钟绾的肚子,对钟老夫人说,“我不会放手的。”
然后他也没再给钟绾拒绝的机会,马上拦了辆车,坐上去,没回头看就走了。
回家路上连钟岁都感觉出来气氛紧张,几次要开口都让秦祯给掐了回去,郁闷地往车窗外看,精致的欧式建筑叫他看出来一股子萧瑟味道,仿佛是预感了自己要带着老傻子一起被赶出钟家门。
早知道应该再抱上杜书寒的腿的!
早知道不跟着回钟家了!
“哥,”钟绾突然问他,“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发的信?”
他忍着肚子的痛,起了兴师问罪的心,如果不是碰见了杜书寒,他和崽子原本今天根本不用受这种惊吓的。
钟岁支支吾吾的:“就是有一天,我忘了。”
“我不是告诉你不能说吗!”钟绾突然提高了声音,见着杜书寒的时候那股子酸涩劲儿又涌上来,叫他理不清自己的心。
他不愿意再像最初离开杜书寒时那样过日子,枯萎,没有盼头,现在蜜融融的家庭生活叫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安定和幸福,他马上就也要有自己的崽子和自己的家,没有一个好心情是不行的,可如果不能和杜书寒划清界限,他真没办法重新开始生活。
未来的日子如果还要纠缠下去……
想到这种可能性,钟绾的心郁郁然沉下去。
“你不说,我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你说了,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哥,你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的,让我也轻松呢?”钟绾摸着自己的肚子,今天崽子仿佛格外不安稳,其实在医院打过针看过医生后肚子就一直在钝钝的痛,他本来是以为最近休息不好加上看医生紧张,后头又突然碰见杜书寒才累着了一直不舒服,现在想想反倒是在杜书寒怀里那短短一会儿舒服一些。
“钟绾,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听他这话的钟岁反倒生起气来,训起了钟绾,“从小碰见开心事儿你就爱抠手指头,你要是真一点也不想见杜书寒,手是突然自己都破皮了吗?”
钟绾一怔,发现自己右手食指指肚已经被掐出深深的月牙印子,他实在叫崽子的不安分弄的心烦意乱,刻意按了按,才反应过来微微的一点刺痛感。
“行了,”钟老夫人打断了这两兄弟无意义的争吵,“钟岁,你和钟绾养父对钟绾的养育和照顾,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但是,你恐怕不能和那位夫人一起住在钟家了。”
“……”钟岁也低下头咬指甲,他急了就爱咬指甲。
钟老夫人话音轻缓,但这是明显的逐客令,也正常,一家人本来好端端的过着日子,被钟岁这棍子搅和一通,钟绾的死人身份白做,好容易下定的和杜书寒断开的决心也动摇了。
更重要的,钟绾能怀孕的事情盖不住了。
他们回了家,钟绾身体实在不舒服,想上楼回房去休息,钟老夫人陪他一起去的。
晚上云彩也回到家里,听秦祯说他们在医院碰见杜书寒之后,猝不及防地直接跳起来给了正在拖延时间最后蹭一顿饭的钟岁两个响亮的耳光!
“你知不知道杜家做的买卖最想要的就是钟绾这样的人!你是要他死啊!”
钟岁捂着脸,反正是要被赶出家门了他也不怵,头一回直着腰板顶嘴回云彩去:“杜嘉宗做,杜书寒又不做!钟绾怀的秦祯的孩子,你撒什么泼!你不如你弟弟好看讨男人喜欢,又不是我的错!”
“噗!”秦祯在一边站着,听了钟岁这傻子说这话,联想到今天在医院里,杜书寒听见钟绾怀孕了的铁青脸色,笑出声来,叫正在气头上的云彩瞪了一眼,他忙举手投降,“我闭嘴,大小姐,您继续,继续。”
云彩继续撸着袖子要打人,钟岁却围着屋子跑着躲她,云彩边追边说:“杜书寒不做,他聚华饭店里收起来的那些人是干什么?他不做,他二叔,他哥,他嫂子!还有你领来的那个老傻子,他姑!哪个不做?哪个不想拿住钟绾去换东西?王八玩意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你进我家门!你过来!我弄不死你今天我不姓钟!过来!”
钟岁叫她撵的没地方去,原地蹲下抱着头保护自己,还不忘回嘴:“那怎么了?钟绾叫人弄去也不一定就会死啊!那叫,那叫……”他想起杜嘉容曾含含糊糊反复念叨的一个词,抬起头来正对云彩的巴掌,“那叫进化!是大学问!有牺牲怎么了?你一个服务生,你懂个屁!”
“我不懂,我不懂……”云彩被他这没良心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张嘴就是颤音,巴掌扬起来却没落下去,“钟岁,我不懂,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去牺牲?”
“我……”
“你说我是服务生,你想说的是妓女吧?”云彩说,“钟绾也是,他和我一起在聚华干了那么多年,就为了养活你,你为什么不来?你说是什么进化,是好事,有牺牲,那你为什么不去?”
钟岁被云彩问的说不出话来,可见云彩不打算打人了,他站起来,想了半秒就理所当然地开口:“我是正常人啊,钟绾又不是。”
“啪!――”
云彩用了浑身上下最大的力气抽过巴掌去,把比他高的钟岁打的侧过脸懵住,耳朵里嗡鸣不止,“你再说一句试试,王八蛋。”
钟岁到底是个男人,叫云彩一个小女子打成这样还是生气,张牙舞爪的要还手,一直在一旁听着的秦祯看他要伤到云彩,马上上来钳住他,“你敢!”
他当然不敢,悻悻地放下被秦祯抓住的手,闭上嘴不说话了。
“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我家。”
云彩不想再和钟岁生气,她悲哀地发现世上就是有这种人,觉着旁人的惨淡人生不需什么前因旧患来解释,都是活该,坏和更坏都是定好了的,原本怎么样,现在未来就该怎么样,想变是痴心妄想,想改是一枕黄粱,至于日日上下求索的挣扎与艰难,总之都是与他们无关的。
钟岁是这样,他一生指着钟绾过活,钟绾所有的好在他看来都是本分而已,叫他感恩戴德,永永远远不可能。至于杜书寒,他也是这样的人,钟绾当初答应了做他太太,他就发自心底的觉着钟绾这辈子得依附他而活了。
不然他瞧见钟绾现在有了别人能依靠,甚至有了“别人”的孩子,发的是哪门子疯?
“带着楼上那个,滚出去,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这是……怎么了?”天刚擦黑,钟绾从医院回来后睡了一觉,这会儿才醒。
他从楼上下来,看见客厅狼藉一片,云彩红着眼要哭不哭,秦祯看畜生一样的看着钟岁,钟岁脸上好几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姐,怎么了?你打他了?”
没人回答。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客厅寂静一片。
钟绾想弯腰扶起倒在他脚边的一个落地灯,自言自语似的:“姐,你别生气呀,我没事儿啊,真没事儿。”
然而他肚子仍旧钝痛,只好慢吞吞地扶着肚子半蹲下去,又撑着铁艺的灯杆站起来,整个动作缓慢又僵硬,等他再站起来,发现自己正簌簌的流汗。
他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