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睡觉
**(推开门,家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油烟味和洗衣粉清香的味道,像一张温暖的毯子,瞬间就把校门口带回来的那点凉意和乱七八糟的心事给裹住了。)**
“瑶瑶回来啦?”妈妈江盛凌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像刚出锅的米糕一样软乎乎的,“今天好像有点晚?饿不饿?锅里还给你温着汤呢。”
楠寂瑶站在玄关换鞋,感觉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的。他擡起头,努力挤出个笑容,青色的眼睛因为疲惫显得有些水润,像蒙了层薄雾的湖面:“妈……还好,不太饿。今天作业有点多……”声音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气儿。他不想让妈妈担心,更没法说今天在学校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检讨书风波”和持续了一整天的“冰山学神未解之谜”。
“作业多也得注意身体啊,看你脸色不太好。”妈妈走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楠寂瑶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不是躲开妈妈的关心,而是……他口袋里还揣着那颗薄荷糖!万一被摸到……他该怎么解释?说是一个冰山男同学给的?还是说是自己买的?无论哪种,听起来都怪怪的!他脸上刚褪下去一点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赶紧含糊地说:“没…没事,妈,就是有点累了……我先去洗个澡。”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熟悉的、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才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房间里很整洁,不大,但很温馨。书桌上还摊着昨晚没看完的科幻小说,床头柜上摆着他和养父母在公园拍的合照,三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窗台上养着一小盆绿萝,翠绿的叶子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生机勃勃。这里是他最安全、最放松的港湾,隔绝了学校里所有的喧嚣、尴尬、冷眼和……那座让人捉摸不透的冰山。
他慢吞吞地走到书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角——那里静静地躺着昨天轻寒觉给他的那颗薄荷糖。绿色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一点微光,像个小小的、安静的谜题。
楠寂瑶看着它,青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羞窘,有白天被老王“公开处刑”的余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颗糖。糖纸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缩。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拿了起来,握在手心。小小的、方方的硬块,硌着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挥之不去的存在感。
**(他把书包重重地扔在椅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卸下了一身无形的重担。)**
累。
真的好累。
身体累,心更累。
跟银尘打架都没这么累!至少打架的时候,目标明确,拳头出去就知道结果。可面对轻寒觉……他感觉自己像个蒙着眼睛在迷宫里打转的傻子,对方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把他甩得晕头转向,完全找不到北。
他拿着那颗薄荷糖,走到床边坐下,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他把糖举到眼前,对着台灯的光,仔细地看着那绿色的包装纸。上面印着简单的薄荷叶图案,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简洁,冷淡,让人猜不透里面包裹的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甜的?还是辣的?或者……是苦的?
就像轻寒觉这个人。
表面冷得像块冰,拒人千里。可他会接受自己塞的糖,会用自己给的旧伞,会平静地吃掉自己偷偷塞的早餐……甚至!甚至写了份完美检讨书,还签上他自己的大名递过来!
这到底算什么啊?!
楠寂瑶越想脑子越乱,像塞进了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球,完全理不出个头绪。他把糖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到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困扰了他一整天的冰山从脑子里挤出去。
“笨蛋轻寒觉……”他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和恼意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搞这些让人猜来猜去的……”他觉得自己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笨蛋,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柔顺的黑发,把那抹青色的挑染都揉乱了。算了算了!不想了!想破头也没用!他赌气似的把薄荷糖塞进睡衣的口袋里,站起身,决定去洗澡!让热水冲掉这一身的疲惫和满脑子的浆糊!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确实带走了一些疲惫。)**
楠寂瑶闭着眼睛,任由热水打在脸上、身上。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脑子里的毛线球似乎也被热气蒸腾得松散了一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舒服多了。
可一安静下来,某些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轻寒觉翻书时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看平板时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所有情绪……
他递检讨书时那平静无波、仿佛在递一张废纸的眼神……
还有老王念出“轻寒觉”三个字时,全班同学那瞬间聚焦过来的、充满探究和八卦的目光……
“啊——!”楠寂瑶忍不住在水流下低低地哀嚎了一声,把脸埋进手掌里。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他当时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轻寒觉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肯定知道会这样!他就是想看他出糗!
这个认知让楠寂瑶又气又恼,还有点说不出的……委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就因为自己开学典礼上说了几句话?还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给他塞了糖?
水流哗哗地响着,像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他胡乱地抹了把脸,青色的眼睛在水汽里显得更加迷茫。他关掉水,拿起毛巾用力擦着头发,动作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擦着擦着,手指又不自觉地碰到了睡衣口袋。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薄荷糖方正的轮廓。
冰凉,坚硬。
像那个人一样。
楠寂瑶的动作慢了下来。他隔着口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糖。糖纸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现在在干嘛呢?
肯定还在看书吧?看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资本论》?或者又在解什么超高难度的竞赛题?
他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想起今天的事?想起那张检讨书?想起……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楠寂瑶自己先吓了一跳,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他赶紧甩甩头,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想什么呢楠寂瑶!人家是年级第一的学神!脑子里装的都是星辰大海和人类未来!哪有空想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带着水汽、显得有点傻乎乎的脸,青色的眼睛因为迷茫而显得格外清澈,甚至有点呆。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薄荷味的牙膏。
清凉的气息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强烈的、熟悉的……刺激感。
楠寂瑶刷牙的动作猛地顿住了!青色的眼睛瞬间瞪圆,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一脸震惊的自己!
薄荷味!
又是薄荷味!
轻寒觉的薄荷糖!他用的薄荷味牙膏!这味道……简直像某种魔咒!阴魂不散!
他感觉嘴里那点清凉瞬间变成了冰碴子,刺激得他一个激灵!他赶紧漱口,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在努力冲刷掉这恼人的联想。可那清凉的气息,还有口袋里那颗糖的存在感,却像烙印一样,更深地刻进了他的感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