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
打饭
市一中二食堂。人声鼎沸，饭菜飘香。打饭窗口排着长龙，餐盘碰撞声、学生说笑声、阿姨的吆喝声混成一片热闹的海洋。角落靠窗的位置，楠寂瑶和易染终于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挤了过来，一屁股坐下，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呼——累死爹了！抢个饭比打架还累！”易染把餐盘往桌上一顿，震得汤碗里的紫菜蛋花汤晃了三晃。他先抓起一个白胖胖的大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瞬间鼓起，含糊不清地抱怨：“都怪银尘那个傻逼！耽误时间！糖醋小排连影儿都没了！就剩这破土豆炖鸡！鸡呢？全是土豆！欺负老实人是不是！”他用筷子愤愤地戳着餐盘里油汪汪、但确实肉少得可怜的土豆块。
楠寂瑶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顾不上形象，先扒拉了一大口米饭进嘴，又夹起一块红烧豆腐塞进去，腮帮子也鼓鼓囊囊的。青色的眼睛因为满足微微眯起，像只终于找到食的猫。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含糊地安慰易染：“有得吃就不错了……赶紧吃吧，下午还有老王的政治课，催眠效果一流，别饿晕了。”他想起早上低血糖的轻寒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的。早上那两颗糖，一颗塞给了冰山同桌，另一颗……好像打架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对对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老王！”易染深以为然，又咬了一大口馒头，然后夹起一筷子土豆塞嘴里，一边嚼一边用胳膊肘捅楠寂瑶，眼睛亮得吓人，“哎哎！瑶瑶！快！快给我详细说说！你这身功夫！太他妈帅了！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练的？跟谁学的？是不是那种世外高人？扫地僧那种？快说快说！别想糊弄我！”他凑得极近，唾沫星子都快喷楠寂瑶脸上了。
楠寂瑶被他缠得没办法，赶紧往后躲了躲，无奈地叹了口气，青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夹起一块豆腐，在米饭上戳了戳，才低声开口：“都说了……就是小时候在福利院，总被几个大孩子欺负……说我是‘青眼怪物’……”他声音顿了一下，易染脸上的兴奋也淡了些，安静下来听着。
“后来，福利院看门的张爷爷，以前当过兵，看我总挨打，怪可怜的，就偷偷教了我几招。”楠寂瑶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就是些实用的防身术，擒拿、格挡、怎么躲、怎么借力打力，还有……怎么打人最疼又不容易被发现伤。”他自嘲地笑了笑，“张爷爷说，不是为了欺负人，是为了保护好自己，让别人不敢随便欺负你。”
易染听得心里有点酸酸的，他看着楠寂瑶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嘴里的土豆都不香了。他放下筷子，难得正经地拍了拍楠寂瑶的肩膀：“兄弟，受苦了。以后有哥罩着你！谁敢再欺负你，我……我虽然打不过，但我可以帮你骂死他！喷他一脸口水！”他试图用玩笑驱散那点沉重。
楠寂瑶被他逗乐了，心里的那点阴霾也散了些：“得了吧你，就你那嘴炮，别把自己搭进去。现在挺好的，没人欺负我了。”他夹起一块鸡（好不容易翻到的），塞进易染碗里，“快吃你的吧！凉了更难吃。”
“嘿嘿，还是瑶瑶好！”易染立刻又眉开眼笑，把鸡块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过说真的！你刚才那几下，帅炸了！银尘那孙子，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被你一肘子干得脸都绿了！捂着腰那样子，哈哈，想起来就解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堵我们！”他兴奋地挥舞着筷子，差点把汤打翻。
楠寂瑶赶紧按住他的爪子：“嘘！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打架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染染，这事千万保密！别到处说！我可不想被老王请去喝茶，也不想被当成什么‘危险分子’。”
“放心放心！我懂！低调！扮猪吃老虎嘛！”易染贼兮兮地做了个封嘴的动作，随即又挤眉弄眼，“不过……你说，轻寒觉那座冰山，要是知道你这么能打，还把想找他茬（易染自动脑补银尘是嫉妒轻寒觉才迁怒楠寂瑶）的银尘给揍了，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对你刮目相看？嗯？嗯？”他八卦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
提到轻寒觉，楠寂瑶夹菜的动作顿住了。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画面：教导处里冷漠的侧影、讲台上疏离的发言、手边那颗绿色的薄荷糖、还有那句平静的“多带一颗”……以及，他坐在自己旁边时，那股无形的低气压。
“他？”楠寂瑶撇撇嘴，语气有点闷闷的，低头戳着碗里的米饭，“他能有什么表情？估计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呗。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惹是生非，转头又把我举报给老王写检讨。”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早上举报他们说话的事还历历在目。
“不能吧？”易染摸着下巴，一脸“福尔摩斯·染”的表情分析，“我觉得他对你有点不一样！你看啊，他主动问你要糖！还指定要薄荷味的！还要‘多带一颗’！这像是冰山学神会干的事吗？他对别人说过超过三个字的话吗？而且……”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吃你给的糖了！当众！就在银尘那孙子挑衅的眼神底下！这叫什么？这叫无声的宣示主权！啊不是，是无声的……嗯……认可？”
“什么乱七八糟的！”楠寂瑶被他分析得脸有点热，赶紧打断，“他就是低血糖犯了需要糖！昨天也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举报我们说话的时候可没手软！”虽然嘴上反驳，但易染的话还是像小石子一样在他心里激起了一点涟漪。轻寒觉……真的对他有点不一样吗？
“哎呀，举报那是冰山学神的‘原则’嘛！一码归一码！”易染摆摆手，一副“我懂”的样子，“你看他后来也没为难你啊，还成了你同桌！缘分啊兄弟！而且……”他贼笑着凑得更近，“你塞糖给他，他碰你手没？啥感觉？是不是冰冰凉凉的？像摸到玉石？”
“易！染！”楠寂瑶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像煮熟的虾子，连脖子根都红了！他抓起一个馒头就塞进易染喋喋不休的嘴里，“吃你的馒头！堵不上你的嘴！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信不信！”他羞恼地低吼，青色的眼睛因为羞愤显得格外水润明亮。
“唔唔唔……”易染被馒头堵了个正着，噎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馒头抠出来，猛灌了几口汤顺下去，拍着胸口，“咳咳咳……谋杀亲夫啊你！开个玩笑嘛！脸皮这么薄！”
两人正闹着，旁边桌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飘了过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食堂里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易染的耳朵。
“哎，看那边！是高二（3）班的轻寒觉诶！”
“真的是他！学神居然来二食堂了？他不是从来只去教师小食堂或者自己带饭吗？”
“天啊，他是在找人吗？眼神好……好有压迫感！”
“不知道找谁，好羡慕被他找的人……”
易染和楠寂瑶同时一顿，顺着那几个女生的目光方向看去。
只见食堂入口处，一个挺拔清冷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正是轻寒觉！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校服衬衫，扣子系到顶，身姿笔直得像棵小白杨。三分七的黑发在食堂顶灯下泛着冷光，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遮住了眼神，但那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硬生生让周围嘈杂的人流在他身边自动分流，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他似乎真的在找人。那双被镜片遮挡的黑眸，平静地扫视着喧闹拥挤的食堂，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没有一丝不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楠寂瑶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他……他怎么来了？二食堂？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在找人？找谁？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该不会是……找他吧？为了那颗……薄荷糖？还是……因为打架的事？
易染也惊呆了，他捅了捅楠寂瑶，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卧槽！瑶瑶！看！看！冰山！他他他……他是不是在找你？！我就说他对你不一样吧！”
“别胡说！”楠寂瑶压低声音呵斥，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入口处的那个身影，手心莫名地有点出汗。他看到轻寒觉的目光似乎……朝着他们这个角落扫了过来？！
那一瞬间，楠寂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心里疯狂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千万别过来！
轻寒觉的目光确实扫过了这个方向，在楠寂瑶那低垂的、毛茸茸的后脑勺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镜片后的黑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在楠寂瑶和易染紧张的注视下，在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花痴的目光中，轻寒觉迈开了长腿。
他没有走向教师小食堂的方向，也没有走向打饭窗口，而是……径直朝着楠寂瑶和易染所在的这个角落走了过来！
哒，哒，哒。
那脚步声明明淹没在食堂的喧嚣里，楠寂瑶却觉得清晰得像是踩在自己心尖上！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完了完了！他真过来了！他是不是看到打架了？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要下一颗糖的？可他口袋里现在一颗都没有啊！易染那个乌鸦嘴！
易染在旁边激动得手舞足蹈，用口型无声呐喊：“来了来了！他来了！瑶瑶！稳住！别怂！”
轻寒觉穿过拥挤的过道，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最终停在了楠寂瑶他们桌旁。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冷冽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楠寂瑶。
楠寂瑶僵硬地擡起头，撞进了轻寒觉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能煎鸡蛋了，青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像个被抓包的现行犯。
“你……”楠寂瑶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问“有事吗”？还是主动承认错误“我没打架”？或者……“糖明天给你带”？
轻寒觉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楠寂瑶沾着一点油渍和……不易察觉的灰尘的校服领口上，又掠过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写满慌乱、清澈见底的青色眼瞳。
然后，在楠寂瑶几乎要窒息的心跳声中，在易染屏住呼吸的注视下，轻寒觉缓缓擡起手。
不是递检讨通知，也不是要糖。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饭卡？
轻寒觉将饭卡轻轻放在楠寂瑶面前的餐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放下一支笔。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平静，没什么起伏，清晰地传入楠寂瑶的耳朵：
“帮我打份饭。和昨天一样。位置你知道。”
说完，他看也没看旁边石化的易染，也没等楠寂瑶的回答，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指令，然后便转身，迈着同样从容的步伐，朝着食堂里一个相对僻静的、靠窗的空位走去。那姿态，仿佛他不是来求人帮忙打饭的，而是来巡视领地的君王。
楠寂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