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自首
**(那颗薄荷糖的清凉气息,像一根冰冷的丝线,固执地缠绕在凝固的空气里。)**
轻寒觉维持着那个微微侧身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骤然冻结在时光琥珀中的冰雕。书页边缘被修长手指无意识攥紧的细微褶皱,是他内心那场无声海啸唯一泄露在外的痕迹。
楠寂瑶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从崩溃的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带着浓重鼻音的抽噎。他依旧深深埋着脸,肩膀的颤抖幅度变小了,却带着一种筋疲力竭后的脆弱,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帽子里那对蔫蔫的兔耳朵无力地贴着发根,随着抽噎的节奏微微颤动。腰间那团尾巴,似乎也被主人这巨大的悲伤和羞耻彻底击垮,在混乱裹紧的校服下缩成僵硬的一小团,一动不动。
教室里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诡异又压抑的一幕上——崩溃哭泣的长耳少年,和旁边那个静默如山、气息却莫名凝滞的冰山学神。
易染在后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能拼命给楠寂瑶递纸巾,手伸到一半,又怕惊扰到他,讪讪地缩了回去。周围的同学大气不敢出,连老王什么时候夹着教案重新走进教室都没人第一时间发现。
“咳!”老王标志性的、带着威严的咳嗽声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班,尤其在楠寂瑶那顶歪斜的帽子和轻寒觉僵直的侧影上停顿了一瞬,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都看什么看?!回座位!准备上课!”老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楠寂瑶同学,易染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把心思都给我收回来!”
命令如同冰水泼下,瞬间冻结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同学们迅速正襟危坐,翻书的翻书,拿笔的拿笔,只是眼角的余光依旧忍不住瞟向后排。
这突如其来的外界干预,像一道惊雷,也劈在了轻寒觉混乱的思维核心上。
老王的声音,楠寂瑶被点名时身体那细微的、条件反射般的惊颤,周围目光的瞬间转移……这些外部刺激强行中断了他内部那场关于“痛苦”、“喜欢”、“失控”的冰冷风暴。
精密仪器的自我保护机制瞬间启动。
那股尖锐的、因楠寂瑶痛苦而产生的冰冷钝痛,被强大的理性本能强行压制、隔离,像将一锅沸腾的岩浆骤然封入特制的冷冻舱。那刚刚被发现的、名为“喜欢”的陌生暖流,也被视为危险的不稳定因素,迅速标记、分析、然后……**暂时封存**。
冰墙上的裂缝,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迅速地重新弥合、加固。表面光滑如初,仿佛从未有过动摇。
轻寒觉的呼吸,重新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恒定的频率。他攥着书页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松开,指关节的苍白褪去,动作重新变得从容而精准。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坐得笔直,目光也重新聚焦在摊开的书页上,仿佛刚才那场内心的天翻地覆从未发生。
逻辑重新占据高地。
最优解依旧是:保持沉默,继续观察。情绪的崩溃是暂时的,总会平复。记录其平复过程及所需时间,亦是宝贵数据。
他冷静地分析着,思维核心高速运转,将刚才楠寂瑶崩溃哭泣的强度、持续时间、平复趋势等数据迅速整理归档。胸腔里那股异样的感觉被强行归入“待分析异常信号”文件夹,暂时搁置。
他又是那个无懈可击的、绝对理性的轻寒觉了。
然而——
就在他以为一切重回掌控,冰墙固若金汤之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旁边那个依旧在无声抽噎的身影。
楠寂瑶趴在那里,像一朵被暴雨彻底打蔫的、带着露珠(泪水)的小花。他埋着脸,只有帽檐下露出的一小截后颈,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此刻因为哭泣和巨大的情绪波动,透着一层脆弱而敏感的浅粉色。几缕汗湿的黑色碎发黏在上面,随着他细微的抽噎,那截脆弱的后颈皮肤也跟着极其轻微地……**起伏**。
像雪地上落下的一片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起伏,如同投入刚刚冻结的冰湖的一颗微小石子。
“咔嚓。”
轻寒觉的思维核心里,清晰地响起了什么东西被撬动的声音。
不是刚才那种被痛苦冲击出的裂痕。
而是一种……更隐秘、更细微、却更加……**难以抗拒的撬动**。
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吸引力的**好奇**,如同藤蔓般无声地缠绕上来。
那截后颈……
那片脆弱、微红、带着湿气的皮肤……
它为什么……会透出那种颜色?
它的温度……会比别处更高吗?
如果触碰……会是什么感觉?
是像他指尖一贯的冰凉?还是……会带着楠寂瑶身上那种……奇异的、让他感到危险的……暖意?
这些念头,如同自带生命力的病毒,瞬间突破了他刚刚加固的理性防火墙,疯狂滋生!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研究目的的“观察”,而是一种……纯粹的、被那脆弱景象本身所吸引的……**探究欲**。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指尖触碰到那片皮肤的触感——细腻,温热,带着微微的汗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这种想象带来的冲击,让轻寒觉刚刚恢复平稳的呼吸再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他猛地收回了目光!像被那景象烫到一般!重新死死地盯住书页上的公式!试图用那些冰冷、确定、绝对安全的符号来驱逐脑海中那截后颈的影像。
但失败了。
那截后颈的画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度,顽固地烙印在他的视觉神经上。那片脆弱微红的皮肤,仿佛自带引力,无声地拉扯着他的注意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冰冷的……**焦渴感**,毫无预兆地从指尖蔓延开来。
他想触碰。
不是出于研究。
只是想……触碰。
这个纯粹的、带着原始冲动的念头,如同惊雷,再次在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内心世界炸响!比刚才的“喜欢”更直接,更具象,也更……**危险**!
恐慌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这不再是对情感失控的恐慌,而是对自己身体本能反应的恐慌!他的精密世界,不仅被情感入侵,现在连最基础的生理反应都在试图叛变?!
他调动全部意志力去压制那指尖的焦渴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冰冷的理性再次咆哮:禁止!触碰是无效行为!非理性!高风险(可能引发目标个体更剧烈反应)!低回报(无法获得任何有效数据)!
逻辑链条清晰有力。
可那截后颈的画面,那片脆弱微红的皮肤,那想象中可能存在的细腻温热的触感……却像拥有某种魔力,顽强地与冰冷的逻辑对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