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
垂耳兔
第二天,天像是被捅漏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狂风卷着水汽,把外面世界搅得一片混沌灰暗。
“完犊子!”盛盼扒着窗户看了一眼,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这鬼天气!拍摄彻底泡汤!咱们还得在这儿再猫一天!”
宿舍里,弥漫着一种百无聊赖的潮气。陆予明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快,正和游戏里的boss死磕。江言松则歪在另一张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轻寒觉坐在自己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专著,指尖夹着一支笔,半天没翻一页。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书页上,实则越过书页边缘,精准地落在斜对面、靠墙坐在地铺上的楠寂瑶身上。
楠寂瑶抱着膝盖坐在地铺的睡袋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正对着窗外的暴雨发呆。他换回了那件宽大的黑色卫衣,拉链依旧拉到顶,口罩也严严实实地戴着,只露出一双青色的眼睛,眼神放空,像只被雨困住、茫然又有点呆的小动物。
昨晚那场激烈的冲突过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平静和尴尬。轻寒觉的怒火像是被这场暴雨浇熄了大半,剩下的是沉重的心疼和一种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执拗。而楠寂瑶,则像只受惊过度后竖起所有刺的小刺猬,虽然刺软了,但依旧紧紧团着,不敢放松。
时间在雨声和键盘声中缓慢爬行。
“啊——!”陆予明突然哀嚎一声,懊恼地摔了下鼠标,“又团灭了!这boss开挂了吧!”
江言松被他惊醒,迷迷糊糊地擦了下口水:“啊?开饭了?”
陆予明翻了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外面下暴雨呢大哥!”
江言松这才清醒过来,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嚯!真够大的!得,今儿是彻底歇菜了。”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无聊地左右看看,目光扫过沉默看书的轻寒觉,又落到发呆的楠寂瑶身上,嘿嘿一笑:“瑶瑶,别发呆了,来,陪哥唠五块钱的?”
楠寂瑶回过神,青色的眼睛看向江言松,眼神还有点懵懵的,轻轻摇了摇头:“……松哥,我有点困。”声音透过口罩,闷闷的,带着点刚睡醒似的软糯。
轻寒觉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困啥啊,这才几点!”江言松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走到楠寂瑶身边坐下,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哎,瑶瑶,你说你,整天捂这么严实干啥?这宿舍就咱几个大老爷们儿,还怕看啊?口罩摘了透透气呗?”说着就要伸手去扒拉楠寂瑶的口罩。
楠寂瑶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青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别……松哥!”他擡手护住口罩,动作有点笨拙的慌乱,像只受惊的兔子。
“啧,害羞啥……”江言松嘟囔着,倒也没强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轻寒觉,合上了面前的书。
轻微的声响在雨声中并不明显,却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吸引了宿舍里另外三个人的注意。
他转过身,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目光平静无波地,直接越过江言松,落在了楠寂瑶身上。
“楠寂瑶。”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清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楠寂瑶被他点名,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青色眼睛带着点茫然和紧张望向他:“……嗯?”
轻寒觉的视线,在他紧紧护着口罩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他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呆气的青眸,薄唇微启,问出了一个让空气瞬间凝固的问题:
“你的耳朵呢?”
“还有尾巴。”
轰——!
楠寂瑶感觉脑子嗡的一声!江言松和陆予明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江言松嘴巴张得能塞鸡蛋,“什……什么耳朵尾巴?瑶瑶你……”他一脸懵地看向楠寂瑶。
陆予明也停下了手里的游戏,一脸“我听到了啥”的震惊表情看向轻寒觉。
楠寂瑶彻底僵住了!青色眼睛瞬间瞪圆,里面充满了宇宙级的惊慌和无措!口罩下的脸颊瞬间爆红!他下意识地擡手想捂住头顶(虽然没东西),又想去捂身后,手忙脚乱,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我……我……”他结结巴巴,声音都变了调,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轻寒觉,“没……没有……什么耳朵尾巴……”
轻寒觉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明显在撒谎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沉了沉。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逼他,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他自己都清楚的答案。
宿舍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气氛尴尬又诡异。
楠寂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莫名的、被看穿的恐慌感交织在一起。他想起昨晚轻寒觉最后那个带着疲惫和心疼的眼神,想起他笨拙却真实的拥抱……心里那堵坚硬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也许……也许他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失控了?
也许……可以相信他一次?
这个念头像小苗一样冒出来,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蝴蝶脆弱的翅膀。犹豫了很久,久到江言松和陆予明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细微地、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江言松和陆予明惊愕的目光中,楠寂瑶缓缓地、慢慢地……擡起了手。
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勾住了黑色口罩的边缘。
轻轻向下一拉——
纯黑的口罩被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白皙清秀、此刻却布满红晕的脸。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轻寒觉。
紧接着,更让江言松和陆予明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楠寂瑶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放松。然后,在他头顶,卫衣的兜帽下,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极其缓慢地、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冒出来两个毛茸茸的东西**!
浅棕色的长垂耳兔耳朵,软软地、带着点害羞的弧度,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兜帽边缘一点,然后像是确认了安全,才整个儿……**竖立了起来**!耳廓内侧是更浅的绒毛,看起来柔软极了。它们微微抖动着,像两片敏感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
同时,在他身后,工装裤腰的位置,一团同样浅棕色、蓬松柔软的圆球兔尾巴,也害羞地……**探了出来**!尾巴尖儿还紧张地微微卷曲着。
“卧……卧槽!!!”江言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楠寂瑶的头顶和身后,语无伦次,“兔……兔耳?!尾巴?!瑶瑶你……你是……兔子精?!”
陆予明也蹭地站了起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轻……轻寒觉!这……这什么情况?!”
轻寒觉对室友的震惊置若罔闻。他的目光,从楠寂瑶摘下口罩露出绯红脸颊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在了他身上。当那对熟悉的、毛茸茸的长耳朵和那团圆球尾巴怯生生地冒出来时,他镜片后的眸光深处,那万年不变的冰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柔和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