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当医生提到姓名这一茬的时候，陈月珩心里一惊。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名字，是哪里呢……”卡罗医生还在一边揪头发一边回忆，“感觉应该是某个最近接触过，但是用得不多的……”
陈月珩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吸了口气：“那个，我想可能是……”
“陈月珩和徐星岚是游戏NPC的名字，也许这不是我们的真名。”
“哦对！”医生一锤手心，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感觉这两个名字这么熟悉！”
“这么说来，除了对时间的认知有差错，你们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尝试诱导陈月珩，“再仔细想想，把游戏里的时光都忘却，更早的时候……同伴们都怎么称呼你？他们喊你的名字吗，你的外号是什么？”
“不记得了。”陈月珩努力思考，随后在医生期待的眼神里露出痴呆表情。
“行……行吧。”卡罗医生甘拜下风，在终端上记了几笔，“那就先这么记着。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唤醒徐星岚。”
卡罗医生虽然屁话很多，工作的专业度还是值得肯定的，他用终端发送消息，不久就有护士推车而入，推车上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护士把小推车送到徐星岚的病床边，从仪器上拉出导线，接入昏睡不醒的徐星岚头部。
“这……”这套操作让陈月珩想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系列实验，“这样会不会……”
“没事。”卡罗医生安慰他，“你和他现在使用的备用人造人躯体都是为了方便进行针对意识的操作特制的，本身预留了脑部接口，进行有限度的医疗介入并不会造成损伤。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你们就会更换躯体，新的躯体完全属于你们自己，可以根据喜好进行定制。”
“可以了。”就在这时，护士完成了准备工作，开始调试仪器，“机器预热正常，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
卡罗医生站到了仪器面前，在不断变调的蜂鸣声里调整旋钮，最后屏气凝神按下开始键。
“正常。”护士帮他看着实时反馈的数据，“还可以再加大一点力度……他醒了！”
在机器高亢急促的滴滴声中，徐星岚睁开了眼睛。
“徐……徐星岚？”陈月珩试着呼唤他的名字。
徐星岚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满头导线慢慢扭过头。
《星海幻想》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备用人造人躯体很丑，为了方便进行治疗没有进行任何修饰，只是单纯的机械构件。陈月珩看着隔壁病床上那个机械造物缓缓转过头，简单粗暴的默认面部肌肉蠕动，最后露出了一个他万分熟悉的表情。
“嗨。”徐星岚冲着陈月珩露出微笑，金属牙齿闪闪发光。
因为陈月珩与徐星岚的年代认知问题实在是超出了卡罗医生的业务范围，他在与协会高层协商之后，利用执行员A02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广泛人脉，以协会的名义出面请来了附近高等学校专门研究星际航海末期人类历史的教授。
“怎么样？”世界线维护协会的会议室里，协会高层悉数到场，“这方面确实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需要麻烦您进行确认。”
“大家都知道，星际大航海末期，人类文明各自为政导致各聚居地的政治和经济一系列的情况都非常复杂。其中‘霞’文明因暴君柳青最后下令毁城，损毁了大量资料，残存下来的史料异常稀少，即使是我们也只能通过遗址发掘和其他文明的侧面描述当中推测这个文明的一些情况。”教授将终端连接投影，侃侃而谈，“一般认为，柳青先祖曾因权力纷争遭遇过基因武器刺杀，他也继承了这严重的基因病。这种病不但限制了柳青的寿命，也让他活着的时候相当痛苦。”
“因此，柳青在掌握权力之后便一直致力于研究意识转移技术，希望能够在他的身体彻底崩溃之前找到将意识转移至另一具肉体的方法，这一段历史在许多文明的史料当中都有记载，柳青似乎完全没有掩藏目的的意愿，甚至公开表明想要高价引进意识转移技术。”
“但是意识相关的理论和技术都是随着‘废土惨案’而日渐成熟……”作为协会存在的基石，协会高层显然非常熟悉废土惨案的相关历史，“将意识从主世界的一具身体转移至另一具身体的难度比将意识剥离肉体进入下级世界的难度更高。如果是那个年代，没有下级世界理论的辅助，意识转移充其量只能一个理论模型而已。”
“这就涉及到了霞和柳青的一个黑暗面。”教授将整理好的谈话资料放出，“这是我和陈先生的谈话整理稿，在他的描述中，柳青是一个为了达到目标不计代价的人。”
“为了研究意识转移，柳青组织一支研究团队进行人体试验。”
“那么材料的来源……”
“交易来的奴隶，平民，反抗军，什么人都有。”讲到这里，教授叹了口气，显然这段沉痛而黑暗的历史对他的触动也很大，“研究团队致力于将理论模型在试验品身上进行复现，但是因技术不成熟，试验品的折损率非常高，高得惊人。即使侥幸存活，也往往会出现一系列精神上的问题，从此丧失正常的生活能力，无人照顾的话，只能在角落里慢慢腐烂。”
“柳青越坚持，研究团队就越丧心病狂，反抗的呼声越高，流血冲突越多，文明灭亡的速度也就越快。到最后，‘霞’像是脱轨的列车，完全无法停止毁灭的步伐，只能冲入黑暗的深渊。大量资料佚散，聚居地被夷为平地，只留下一点残垣断壁和历史上只言片语的记载。”
“那么陈月珩和徐星岚……”
“他们是两个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的反抗者。”协会管理员叹了口气，替教授将后续的故事补完，“当年不成熟的技术让他们失去了回到身体的机会，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意识却被完整封存在了容器当中。在盛装意识的容器被发掘，关于量子云意识转移技术的研究展开之后，那个容器就被启用了，和无数根据‘霞’的旧技术完善的量子云容器一起为《星海幻想》游戏服务。原本他们的意识应该会继续沉寂下去，直到意识活性不在，但是因为游戏的资料片内容或许还有彼此之间的一点点张力，导致他们……”
“导致他们的意识苏醒了。”执行员A02说道。
“这么说来，他们是那段动乱历史里，两个幸运的无名英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有人笑道，“我记得他们现在还是在用游戏NPC的名字。”
“嗯，他们是幸运的无名英雄。”教授也跟着微微笑起来，“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有名字了。如果能够和游戏发行商协商的话，我建议让他们保留现在的名字，陈月珩和徐星岚，继续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