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迷局
霍燃赶到医院的时候,李魏灰头土脸地站在病房门口,一张平凡到融入人流就再也分辨不出的脸,棕色皮夹克,胡子拉碴,神色颓然。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拳打在李魏的鼻梁上,
“李魏!你他妈怎么答应我的!啊?你他妈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随后赶到的辛恪及时按住霍燃,“你先不要这么暴躁,冷静一点。”
霍燃的腿徒劳地在李魏面前晃了一圈,软趴趴地搭在地上,像是站不稳似的,他甩开辛恪的手,闭了闭眼,待心跳慢慢平复,屋里的护士拿着病例板出来,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霍燃身上,问,
“你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她的儿子。”
“哦,正式通知您一下,患者是由于呕吐物误吸入气管,导致呼吸衰竭,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霍燃像是卸下全部的力气,瘫倒在地,被辛恪眼疾手快地扶住。
护士表情淡淡,似是对这类生老病死已经司空见惯。
“患者家属可以再进去看一眼,过一会儿我们就联系殡仪馆的人了。”
霍燃勉强站定,咬牙对护士说,“好的,谢谢。”
他缓缓走进病房,或许是来不及,谭翠竹还没有被盖上白布,她仍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无数次霍燃见过的那样,不言不语,像是对他的某种无声的谴责。
他曾因这种恐怖的寂静,在深夜惊醒,满脸汗水和泪水。
有那么一瞬间,霍燃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七重梦境,他刚刚鼓起勇气,决定和辛恪在一起,决定和陆闻鲤对抗到底,他牵着辛恪的手,看着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头一回燃起对生活的信心――妈的,试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他一生胆小,却愿意和辛恪冒险去赌,赌这一盘残局他究竟能不能赢。
压上所有爱恨。
霍燃苦笑一声,眼泪从眼眶滚出,大滴大滴地打在地上,很快聚起了一滩浅浅的水坑。
“妈,对不起。”
他说完这几个字,突然爆发出再也难以抑制的哭声。
被陆闻鲤按在水池里时他没有哭,高考语文缺考时他没有哭,坐车去后山别墅时他也没有哭。
可这一次,霍燃真的忍不住了。
他走了那么长那么久的夜路,终于失去了支撑着他隐忍刺痛唯一的铠甲。
不是没有在心里埋怨过谭翠竹,霍燃也曾陆闻鲤的玩弄和羞辱中暗想,为什么谭翠竹不能再敏锐一点,不能再关心他一点,不能发现他异常的沉默和偶尔的晚归,他们可以转学,可以换一所城市生活,蝇营狗苟,总好过他那时在深渊里践踏。
也曾在谭翠竹无知无觉时,坐在她的床边,恶毒地想,还不如死掉好了呢,他就不用赚那么多的医药费,那么辛苦地活着,不用受制于陆闻鲤,是死是活,去留全凭自己喜好。
曾经生长出的残忍邪恶的念头,悄然褪色,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内疚和后悔。
后悔没能多陪妈妈吃一顿饭,散一次步,后悔他对妈妈发的每一次火,说过的每一句重话,后悔没能向她解释清楚,他不是陆闻鲤包养的情人儿,他也想靠自己的双手光明正大地活。
因为再也不能挽回。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家。
霍燃哭声凄厉,李魏走到他面前,粗糙的大男人也听得心里堵得慌,脸上流露出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节哀。”
陆续有人进来,负责后续相关事宜,霍燃快速擦干眼泪,扯住李魏的夹克,哑着嗓道,
“别急,咱俩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李魏慌忙压低声音,“霍燃,你可别冤枉我,我是按计划行事,只是……”
“只是什么?”
“哎!原本疗养院在31号没有任何意外情况,我也准备好了车,文件和路上需要的医疗器具――不信你去查,那辆套牌车现在还在白陶大道的路口等着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六点,我们正要往外走,一个年轻男人突然领了一群保安,把我们全部围住了,还要把送阿姨的担架抢过去,争夺的过程中,阿姨受到颠簸,吐得满担架都是,我也不知道阿姨的气管会被呕吐物堵塞,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李魏大抵也觉得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年轻男人和一群保安?”
“对,好像是……陆闻鲤的秘书。”
霍燃皱眉,“你不是说十二月底管理松懈,自己伪装也没被发现吗?他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李魏一拍手,“我也觉得奇怪呢!明明昨天还平平无奇,而且看那个秘书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像是刚刚得知了什么消息,霍燃,你确定你没有泄露要走的消息?”
他当然不会泄露。
陆闻鲤的秘书,年轻男人,想必就是徐庭。
那徐庭清早突然出现在疗养院,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要见陆闻鲤。”
“霍燃,你现在应该见不到陆总了。”
病房外,辛恪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竟是徐庭,还是斯文有礼的模样,推了下金丝眼镜,
“一个小时前陆闻鲤被警方传唤,估计现在正在接受调查,你想要见他,恐怕要等到监狱里了。”
警方调查?陆闻鲤?
徐庭何时这样称呼过大名鼎鼎尊贵的陆总?霍燃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之前发生的许多事都在相互靠近,串出一条揭示谜底的箭头。
“那你怎么在这?陆闻鲤出事,你不该替他鞍前马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