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要告诉他
章礼江立刻答应,“能用雷箭把屿人炸他娘的屁股开花,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老孟你等着,我这就带人去弄给你整一艘炮船来。”
鹿时应让他先下去安排人手,章礼江刚走到门口,鹿时应又叫住了他,说:“此事不要告诉赵将军。”
章礼江不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赵蕴明显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赵将军带兵打仗的能力出师于鹿时应,作战能力卓绝,私底下他们常常会在一起喝酒,讨论战术。
鹿时应说:“务必不能让他知道孟多的事。”
章礼江虽不明白,但既然是鹿时应的命令,他二话不说,朝鹿时应抱拳,然后离开了营帐。
响水湾海域的炮火越发吃紧,章礼江带了三十余名蛙人从海底偷袭,两名将帅以吊船撞击北屿的护卫战船,撞击后投放火石,很快就点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和喊杀声连城一片,在深夜照亮了半边天。
过后的很多年,孟多一直记得俘获北屿炮船的那几天海水的猩红和刺耳的厮杀声,因为他要承担牺牲很多人换来的炮船是否值得,因为鹿时应不能有错,因为章礼江要毫无芥蒂的相信鹿时应,因为孟多不想让鹿时应输。
屿人的炮船吃水很|深,只能在远海航行,船上架着改装过的强弩装备,通体玄铁打造,形似笨拙,但却是发射雷箭最好的装置。
大昌军向来使用艨艟撞击的方式冲突,并不正面迎击,当轩烁发现大昌军队忽然猛扑炮船时,轩烁心里一沉,意识到这场战役终于正式开始了,之前他改装现代武器与冷兵器对战,现在对方也有了穿越者,同样具备能仿制雷箭的能力,到了那时,响水湾顺风顺水,如虎添翼,想要再次攻打进大昌的领土就难上加难。
轩烁抓着船栏,狠狠的拍了一下,早知如此他应当一见面就杀了孟多,省去后患之忧。
赵蕴对于鹿时应集中火力猛扑离他们最近的炮船并不赞同,在他看来,毁掉炮船远比俘获这只庞然巨物更容易且更有意义。
将帅帐里,已经连着两日对此争议纷纷,章礼江是除了鹿时应之外唯一知道内情的,深知鹿时应的压力,暗自为孟多捏了把汗,他们如今是将赌注压在了孟多身上,孟多的百宝袋如果最后真的能复制出类似威力的雷箭,那么鹿时应就能向一干将士、向成百上千死去的大昌军交代,如果不能......盯着沙盘沉默半晌的将帅最终选择继续正面迎敌,派出所有艨艟,务必要夺下北屿的炮船。
等候的时候孟多又尝试了两次,从外形上来说和孟多曾经在京都买的那只雷箭一模一样,就不知道威力如何了,他如今不敢随意使用空间的能力,只等鹿时应他们夺下炮船。
营地里要弄羊奶不容易,小叶子喝的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给自己断了奶,跟着孟多一起啃树叶。
孟多等的心焦,又不敢离开营区,只好带着小叶子在营帐附近的小树林里吃一种海边才有的树的叶子,一不小心就吃净了一棵树,等他们转移到另一棵树下时,从遥远的海面,在炮声轰炸的声音里响起来鼓点激烈的击鼓声,一声一声像急促疯狂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像嘹亮的凯旋。
孟多的脚伤好的七七八八,能慢点行走,但鼓声像是在催促着他,让他毫不犹豫转身往岸边跑去,当他跑到能看见暗红色的海水冲刷海岸时,营地里走出来许多相互扶持的伤兵,他们和孟多一样听见了鼓声,纷纷朝海面张望。
巨兽一般的炮船在海上缓缓调转了射击方向,北屿的旗帜霍然折断,没过多久,大昌国的战旗竖在了高高的船桅杆上,在腥咸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营地里的伤兵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
很快,第一声炮响在大昌军战旗的飘扬中轰向了彼岸,孟多腰间一紧,转瞬就被带到了半空中,鹿时应单手搂住孟多的腰,在海面借力,踩着一只艨艟小船跃上了他们捕获的巨兽身上。
炮船上,章礼江满身湿漉漉的,有血水也有海水,布满污渍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的光,孟多背着人取出雷箭交给他们,章礼江令人安置炮弹,然后一起退至安全的地方,雷箭经过巨型铁弩发射,跃上天空,在海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海里,然后轰隆一声爆炸。
章礼江的手扣在剑柄上,忍不住的颤抖,对鹿时应说:“将帅,是一样的。”
纵然不是完全相似,但足够与屿人战上一战。
向来镇定的孟多也忍不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第一声炮响来自俘获的炮船上尚存的雷箭,第二声炮响出自孟多之手,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
北海境外之地敌国北屿共计出兵六万,炮船二十七艘,雷箭不计其数,以重武器发起猛攻,数次逼入大昌国土,攻占含沙岛在内共计三十六座岛屿,烈火在海面焚烧数日不止,迫害大昌子民一万余人。
甲肆年十一月初七,大昌军俘获第一只炮船,缴下三十七枚雷箭,更换战旗,施奇谋妙术,以血还血。
初十,赵蕴率兵攻破屿人的右弦船队,俘虏三千余人。
十五,借东风走百舸,冲破北屿海上兵阵。
十六,日行千里,过下沙群岛,一路往北行驶势如破竹。
同年腊月二十一日,攻过北屿境内二十里地,破屿人防御,斩杀三名军中大帅,俘获两千屿人,北屿军师轩烁失踪,寻未果。
腊月二十三,北屿递出投降请罪书,至此,滋扰大昌北境的海战宣告结束。
这一天是民间的小年。
营区比战时更加忙碌,清点伤亡,缴获物资,填埋尸体,处置俘虏,接受受降书等等,复制雷箭极消耗心智,孟多在床上躺了五日才彻底清醒,秦白给他开了药,不解的问钟齐雁,说:“他这是做什么去了,累成这幅德行?”
钟齐雁为了不给大家添乱,老老实实的在帐中待了一个多月,并不太清楚战争的过程,自然也不知道孟多的情况。章礼江掀开帘子走进来时刚好听见这一句话,笑了笑,替孟多掩护说:“日夜祈祷我们打胜仗累的了。”
秦白显然不信,孟多这个情况明显是耗尽精力,而且有一段时间了,不过鹿时应没有请他来诊治,想必是知道内情,鹿时应没说,秦白也不想追根究底,开了恢复精力的药,就提着药箱匆忙赶去伤兵营。
孟多和章礼江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将帅帐中,鹿时应与几名将帅正在商谈受降一事,忽然听闻帐外传来马儿的嘶鸣,有人纵马狂奔,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见了鹿时应,扑通一声跪下,痛声说道:“皇上驾崩了,太子因为悲伤过度昏迷不醒,太后以嫡子为由,坚持要等太子苏醒继位,二皇子手持诏书,宣称皇帝已传位给他,并将太子和太后禁于宫中,禁卫军张大人以二皇子谋反为名,带领禁卫军起兵,将京都围了起来,二皇子部下陆科将军的儿子陆项正带西北军赶赴京都,如今,京、京都大乱――”
鹿时应猛的站了起来,还未出声,唇角渗出一丝血水,他耳旁忽然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胸口传来窒息的心悸,鹿时应想抬手按住心脏,却发现四肢僵硬,不听使唤,他意识到什么,眼前骤然暗了下去,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说:“不要告诉――”
再清醒的时候,鹿时应看见秦白坐在床边正往他身上落针,他动弹不得,但能感觉到自己应该被扎成了刺猬。
“别动。”秦白的手稳稳的将一根细长的针扎进鹿时应头上的穴位里。
鹿时应想说话,但一张嘴便闷声低咳起来,一股气凝滞在他胸口,让他呼吸不畅,闷闷的发疼,“孟多......不要告诉他......”
秦白说:“他只知道你昏倒了,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孟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鹿时应。
秦白说了一句半个时辰后他再过来,然后就离开了帅帐。鹿时应动了动手指,说:“过来。”
孟多站着没动,鹿时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孟多轻轻叹了口气,蹲在床边,握住鹿时应的手,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瞒着我好吗?”
鹿时应笑了一下,没回答他,说:“小叶子呢?”
小叶子被拽着尾巴从小袋袋里拎出来,倒挂着看鹿时应,想跳到他身上卿卿,但鹿时应满身的银针让它不知道从哪儿下爪,只能眼巴巴瞅着。
鹿时应说:“长大了。”
好像好久都没这么仔细的看过小叶子了,又好像看不够似的。
孟多摩挲着他的手指,说:“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人。”
鹿时应说:“不管什么样都是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