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并无证据 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风城胥面露诧异,像是要往丫鬟房里瞧一眼,却又君子地收住目光背过身去。
“你先说。”他简短道。
这几天的忙碌终究让她柔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刚刚猛地从丫鬟旁边起身来到房门口,冉霜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门外孙吉祥见她的模样欲言又止,却碍于刑部尚书在此,站在墙根不敢多言。冉霜勉力定了定神,深吸气,说道:“我还没找到凶器是什么,不过我有了点别的收获,我们换个位置说话。”
站在梅丫头房门口说话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虽说有风城胥在场,冉霜不怕有人在旁听墙根,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一同来到了林家祠堂前。
冉霜将自己回到林府后从梅丫头这里获取的信息逐一讲解给了风城胥听,男人越听眉毛皱得越紧。
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得在途中便会开始提问,几次打断冉霜的叙述,可风城胥却没有,只沉默着倾听。
“……所以我推断,凶手是将组成麻沸散的中药分别混进了家宴之中。”
被关在大牢之中的林丑戊并不是真正的凶手,毕竟身为祠堂看守,同另一位家丁住在一个房间,没有作案时间,只能算是协同作案,而不是行凶的那个人;至于梅丫头,虽说她的床上有被老夫人尸身环抱着的黑狗的血迹,可这件事终究与梅丫头无甚干系,虽然梅丫头与祠堂看守是老相好,能在案发之前多次进出祠堂、提前布置现场,但先不说梅丫头胆子奇小做不出这些事情,光是小丫鬟的力气就不够将老夫人的尸身拖到供桌上面,更别提还有爬上房梁、将房梁上藏的黑狗以及猪膀胱从上面拿下来等行为,以梅丫头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完成。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
“……欧阳先生。”风城胥低声答。
冉霜微微叹了口气。
作为林家的住家先生,欧阳贤的待遇显然比林丑戊要好得多,至少不需要两个人挤在同一间房里,也就是说欧阳贤没有当晚的不在场证据。
在林家干活的下人多半是粗人,识不得字,最多不过看看画本而已,遇事不决时往往还会过来找欧阳先生指点一二。
之前冉霜断定欧阳贤不是凶手的决定性理由是,小少爷林兑也吃了欧阳贤亲手做的云松糕,所以同时出现在两位死者胃中的白色粉状物品中并不含有麻沸散的成分。现下想来却是冉霜误判了,云松糕中确有麻沸散的存在,只不过并不是完整版的方剂,而是只有其中的几味药材,剩下的几味药材被欧阳贤藏在随时可以进出的厨房中,随着家厨的取用而混进家宴里。
小少爷不喝酒,自然不会在宴席上发作,老夫人与疼爱的两位丫鬟则服了大量的糕点进肚,再喝上几口陈酿,酒行药效,自然会觉得头脑昏沉。
说到这里,冉霜眼前好一阵头晕目眩,她双手发冷,不得不咬住舌尖才勉强保持住清醒。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风城胥从风丙手中接过其中一个卷轴。
“这是我查到的东西。”男人将卷轴抖开,“我手中的是那日挂在案发现场的卷轴,而风丙手中的则是由欧阳先生誊了、递交到朝廷,也就是当今天子手中的卷轴。”
风丙也学着风城胥的样子抖开手中的另一个卷轴,上面画的俱是面目狰狞的老者与数只小鬼,二人手中的画作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案发现场的画作左下角画着血红的朱砂鬼印,而临摹的这张却没有,左下角的位置一片空白。
凡是没有见过现场的人,任谁看到这张画,都会认为鬼印是案发现场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只有真正亲眼见过现场的人,才知道鬼印就如同那些小鬼一样,不过是凶手将现场打点成厉鬼索命从而逃脱罪责的方法之一,真正的现场并没有这块可怖的痕迹。
老夫人的尸首于次日辰时被发现,而那时林家上下多半因前夜被下药而并未起床,林家家主在被告知这一切之后立刻报了官并收拾东西上京,并同时命令林管家将死尸抬进偏院空着的厢房之中,而自己拿着描绘现场的画作,来到书房,催促欧阳贤临摹一份,并在之后被带到京城。
也就是说,欧阳先生理论上并未见过案发现场,见过的只有这一幅画作,结果却因为林管家的催促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画全了现场的样貌,唯独忘记了这明明应该属于画作一部分的鬼印。
“我还带人查探了附近的店铺。据几位郎中所言,近日确实有人前来购置能够调配出麻沸散的几味中药。”
风城胥带回来的情报刚好印证了冉霜想法的正确性――麻沸散并不是作为汤剂被摄入体内,而是分门别类摄入,最后酒行药性,从而导致两位死者的身体不听使唤,任由凶手摆布。
“你打算怎么办?”冉霜喃喃道,“都是猜想,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不能冲到书房将欧阳先生捉进大牢……风城胥,你打算怎么办?”
只看对面孙吉祥突然垮下来的脸色,冉霜就知道自己又不小心对尚书大人直呼了其名,不过叫一次是叫,叫十次也是叫,冉霜索性破罐子破摔,装作没看到孙吉祥的脸色。
风城胥犹豫片刻,道:“……问问就知道了,走。”
天气说变就变,明明刚回林家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天上再次蓄起乌云,黑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头顶。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欧阳贤还是那副满腹之乎者也的书生模样,双手抱拳行躬身大礼,“欧阳贤见过几位大人。”
冉霜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男性。
欧阳贤身长七尺,面相文弱貌不惊人,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依旧身穿符合礼节的长袍,腰配凡品石坠,简而不俗,身材相当精瘦,却统统藏在衣服下面,单看外表很难看出这幅身躯下藏着多少隐而不发的力量。
这样的人绝对有力量将老夫人从地上搬运到供桌上,也绝对可以制服一位被麻沸散控制的丫鬟,并将丫鬟身体里的血液放干,再花几炷香的时间将丫鬟的尸身丢进废弃院落的枯井里。
风城胥毕竟是刑部尚书,没有让尚书亲自与贱民多言的道理,可风丙看起来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冉霜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这是自然,几位里边请。”
欧阳贤笼了笼袖子,带众人穿过竹林,来到书房正门,将风城胥请到上座,又为众人沏茶,将茶水呈到诸人手边。
“各位大人慢用。”
既然已断定欧阳贤是凶手,冉霜自然不敢喝凶手泡的茶,只一味的盯着风城胥的青竹腰饰看。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一震袍袖,将青竹腰饰遮在宽大的袖口下。
小气鬼。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坐在末端的孙吉祥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满头是汗,却又不敢逾矩,直用眼神催促冉霜开口。
她不知风城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不定他们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就有这种坚决不把话说死的怪毛病,她也只能受着,努力摒弃掉隐约的头痛感,主动开口:“欧阳先生,关于老夫人之死,我们还有一个疑问没解开。”
“这位大人请讲。”
她直视书生的双眼:“为什么你会杀了老夫人?”
她没错过欧阳贤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
“大人何出此言?可有证据?可有动机?玲珑县衙一向清贤端正,岂会无故冤枉好人?”
的确,他们手中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欧阳贤是那日的凶手,只有推测,所以冉霜才会开门见山,试图在欧阳贤有所提防之前诈出些许情报。
至于动机――
冉霜眼前不经意地飘过兰丫头那张被划花的脸。
不是生前所留,而是死后划烂,凶手的确对兰丫头留有恨意,却又无心将一弱女子折磨致死。
兰丫头与梅丫头同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
兰丫头热爱恶作剧,几次三番在梅丫头身上施行恶劣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