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兵部侍郎 “杜门仵作，你很聪明，可有……
冉霜在衙门临时关押犯人的囚笼里见到了那名青年。
青年年纪不大,衣着粗布杉，背后背着个巨大的包袱，神色慌乱,一双灵动的眼睛倒是亮得惊人，瘦得像个竹竿一般。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衙役自然没有没有虐待犯人的习惯,更何况这人还未必是犯人,只是今早城开之时,守城兵士见这人鬼鬼祟祟神色游移，便多盘问了几句，却没想到这青年直接骇得尿了裤子。守城兵士登时认为这青年极可能有所隐瞒,外加上昨夜义庄才被送了具尸体过去，便派人将青年押运回衙门中审问。
冉霜来到笼边，隔着木头栏杆俯视关在笼子中的青年，她在青年的手上扫了一眼，烫伤老茧不计其数，远比青年外貌看起来粗糙得多，又见青年弓背驼腰，只用上半张眼皮看人，心中对这人的职业有了个定数。
“你是哪家酒楼的小二？叫什么名字？”冉霜问。
青年挠了挠头,似有瑟缩之意，唯唯诺诺道：“这位大人,小的不过是名城西贰拾茶楼的小二，家里人没给小的起名字,他们都唤我小十二。”
一个人的职业多半能从这人的仪容仪表、体态步伐中判断出来,但能推测的内容也仅仅到此为止，冉霜判断出出这人是名打杂的小二，倒是对这人所说的城西贰拾茶楼一无所知。
见她面露疑惑,跟在身边的周长荣立马殷勤地从旁处摸了根树枝来，简单将贰拾茶楼和案发现场的位置画在了二人身旁的雪地上。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二者相去甚远。
冉霜只瞄了一眼，又开口问小十二：“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为什么要早早出城？以及你现在看起来很焦虑，你在害怕什么？”
听闻此言的小十二又哆嗦了下，牙齿不停地打颤，看看冉霜又看看周长荣，慌乱地搓手，又挠身子，别开头，避开二人的目光。
“这样，要么我派人把你们茶楼掌柜的请过来，让他问你？”冉霜又进一步问道。
“别别别！”小十二急忙答道，青年犬齿啃了啃自己的指甲，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笼子里，向两个人哐哐磕起了头。“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小的真的没想杀他……”
事情还要从昨天早上说起。
既然是天子脚下，人当然会被分成三六九等，根据地位不同住在京城的不同位置。风府的所在自然是是整个京城仅次于皇宫的风水宝地，至于昨日发现尸体的狗皮巷子，则是京城最为贫穷的一块地界。
小十二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钱，只能四处找寻适合的活计。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适合做这种需要强记忆力，需要记得住客人名字与喜好的店小二活计，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只要别人一半的工钱，恰好城西贰拾茶楼的掌柜近日缺钱，便雇了住在狗皮巷子的小十二日日前往城西做工。
城西距离狗皮巷子相当遥远，为了这点工钱，小十二不得不每日提早起床，一路狂奔，从狗皮巷子跑到城西贰拾茶楼，而在昨天早上的时候，小十二在路上多做了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热心肠的人，虽说身体瘦得像个竹竿，但如果在路上见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人，他仍然愿意出一把子力气。昨天早上他刚出家门没多久，就在狗皮巷子中见到了一位倒在地上、神情正常的中年人，他本以为那人是在雪上摔了一跤，于是伸手就将拿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拉起来以后才发现那人触手冰冷，根本就不是什么摔到，而是被他这么一拽，活活给拽死了。
听到这里，冉霜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小十二确实与昨天那具尸体存在些许关联，他是第一个来到现场并无意识地破坏了现场的人，不过关联也仅仅到此为止。那具尸体的死因是在雪地之中失温冻死，而不是小十二所说的‘拽死’，眼前这位瘦成竹竿的青年自以为热心的行动导致了尸体的死亡，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然后夜里回家的时候，又听到数名好事的邻里讨论那具尸体，从而自认为是早上那一拽害死了尸体，因此收拾好了家当，试图赶在今日城门刚开的时候逃离京城。
冉霜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手指抚过袖子里誊描着死者锁骨下刺青的信纸，对身边的周长荣点点头。
“放了吧，告诉他想多了，昨日的死尸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给他换条裤子让他回茶楼上班。”
这个小插曲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好在衙门距离兵部还不算远，她在门口雇了辆车，将自己的脸藏在车帘之后，避开被人看到的可能性。昨夜风城胥分别之前将刑部尚书的腰牌留给了冉霜，明明只是个雕鹤纹的牌子而已，拿着这东西却几乎可以在京城皇宫之外的地方畅通无阻，她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兵部，在书房找到了兵部侍郎李惊蛰。
大庆太平盛世，官位多为世袭，就像风城胥，虽说不是前任刑部尚书风如崖的亲生儿子，更像师徒，但二人毕竟拥有相同的姓氏，于是在风如崖死后，风城胥接替了风如崖的职位。冉霜眼前这位名为李惊蛰的兵部侍郎乃是兵部尚书李束的长子，生得一双凌厉剑眉，虽说着文生袍，却也依稀辨得出一身凛然血性，男人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面容凶神恶煞，虽说也是一等一的俊美容貌，却偏生带着几分攻击性，被这人盯着的时候，冉霜依稀有种被头狼盯上的错觉。
“……你再说一遍。”
冉霜深吸气，又重复了一遍道：“京兆尹手下的杜门仵作冉霜，因为昨天死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在尸体锁骨下找到了个军队番号刺青，所以我来这里寻找兵册。”
她将袖中的宣纸拿出来，展平，放在李惊蛰面前。
大庆王朝国力昌盛，手中兵力无数，其中最让邻国众闻风丧胆的是庆国的九军。
九军不过是个统称，以龙九子为名，各由一名将军统帅。庆国国土毕竟广袤，各种地形不一而足，每名将军都有自己独特的偏好，有水军有陆军，有骑马游击有远程弓手，九军盘旋于庆国国土之上，间或在边境处游走，以保大庆国土一世安宁。
不同军队的兵士自然有其独特的图腾印在旗子之上以供分辨，李惊蛰那双摄人心魄的凌厉眉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兵册。
“自己找。”男人说。
这就是对方完全不会帮忙的意思了，倒是没关系，她喜欢亲力亲为。冉霜接过兵册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九页，每一页印着不同队伍各自的图腾，她逐个与手中的这枚印记进行对比。
誊画毕竟是誊画，不比皮肤上的刺青精准，冉霜循着记忆找到对应的图案，在下方见到军队的名字：狻猊军。
“我找到了。”冉霜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问，“是狻猊军，下半部分呢，下半部分该怎么认？”
她抬起头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一双狼目始终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未曾挪开半分，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勾起唇角，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你是何许人等？”
冉霜眨巴眨巴眼，没听懂李惊蛰的意思。
“杜门仵作，倒是个……不甚寻常的职位，”李惊蛰单手抚过光滑的下颌，“只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危险！她的本能这样告诉她。这个男人身上正在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倒是不愧对他兵部侍郎的身份。冉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男人――虽说室内点着炭炉，书房内却不算温暖，然而眼前这位李惊蛰身上的衣物并不算多，手臂青筋虬结，可见体质极好；领口袖口处露出的皮肤有限，上面却也见得到无数疤痕，抚在下颌上的掌心中有明显的厚茧，想必此人久居沙场，或者是经历过军队长期的操练。
冉霜目光在对方被衣物遮住的锁骨上划过，心念电转，道：“见过……狻猊军大将军。”
这就说得通了。就如同风城胥那般，就算继承风如崖的职位成为刑部尚书，也要等到破了京城四大悬案三大谜案后才能服众，眼前这人肤色偏黑身体强壮，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练家子，若是想坐稳兵部侍郎的位子，不只是子承父业，总要有点真本事才行。
兵部尚书一脉是文官，将军却是武官，太平盛世庆国重文轻武，身为兵部尚书的儿子，眼前这位李惊蛰显然在军中受足了训练，靠自己的努力爬上将军之位，再明调暗升，从武职挪回文职，理所当然地接任兵部侍郎的职位。
见她想通此间关窍，李惊蛰眼中惊喜神色一闪而过，男人满意起身，将她手中誊画刺青的丢到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杜门仵作，你很聪明，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