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猫抓巷子 冉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李……
冉霜只觉喉咙梗住,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干了足足三年多的仵作，不是没有碰到过质疑她能力的合作者，但像李惊蛰这般直接的男人却并不多见。她有心想抓起兵册丢到这人脸上,属于理智的那部分阻止了她的行动――有匿名尸体孤零零躺在义庄的竹板上，而尸体的身份就藏在这间书房之中,只要她再稍微努力一丁点,就能得知死者的身份。
“我一直喜欢聪明的女人,她们不喜哭闹，遇事沉着冷静。”李惊蛰双手负在身后，绕着她身周三尺转圈踱步,“我曾数次推脱媒婆为我介绍的那些所谓的良家女子，多半手无缚鸡之力，有些甚至看我一眼就会吓得哭出来，你很好，你不但没被吓哭，甚至有勇气同我对视。”
落在身上的审视目光让冉霜不舒服极了，可这人是练家子，她遇到李惊蛰就像秀才遇到兵，这人一味自说自话,对她的所言所行根本不屑一顾。
算了，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探知这人的身份,死者肚腹上的伤口处有外敷中药的痕迹，这证明死者在短时间内看过郎中,她可以去街巷处的药铺逐个问询。
李惊蛰兀自喋喋不休,点评冉霜的身材：“但是你太瘦了，等你入得我李家的门，定要多吃一些,”男人极为不客气地说，“毕竟你至少要给我生三个孩子，这样的身子可撑不住我李家的儿子。很好，我喜欢你的眼神，婚后你可做我的正妻，在家相夫教子――”
门口处突然传来骚乱声，这显然违反了兵部的某项准则，证据是李惊蛰皱起眉头，终于将注意力从冉霜身上挪开，落到房间之外，冉霜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明明没有关门，她刚刚却有种被空气禁锢的错觉。
“来人！”李惊蛰提气喝道。
“不劳侍郎大人费心。”有人风尘仆仆地闯进书房，一向稳重的声线此时听起来却带着些许起伏。“我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
冉霜回过头，正对上一双灼灼星眸，她在那双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焦灼意味，风城胥眨了下眼，修长睫毛遮住眉眼里的光亮，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
“――为了核实死者身份。”风城胥说。
天气着实是冷了，踏进房内的风城胥口鼻之间略显急促地呼出白气，冉霜向男人身后看去，风丙垂手立于风城胥身后，攥着拳头，手上滴滴答答淌着血，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风丙略微抬起头，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刑部尚书风大人。”李惊蛰眯起眼，狼眸目露凶光，“我昨日方才归家，今日风大人便大摇大摆地闯进我兵部，伤我看守兵士，风大人真是有一双灵敏的好耳朵。”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就算是冉霜也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定然有过什么化解不开的恩怨，才会让气氛僵硬至此。好在风城胥的出现恰好为冉霜解了围，李惊蛰不再围着她，以一副头狼见到鲜肉的模样乱转，而是站在风城胥对面，身体紧绷，宛如领地被入侵的野兽。
越过三人的身体，冉霜看到房外有人探头探脑，似乎正在窥视房内的情况，毕竟刑部尚书与兵部侍郎起冲突的景象难得一见，兵士们每日在兵部清心寡欲无聊得紧，眼下有了乐子，自然要在门口多看看热闹。
冉霜咬住下唇，决定罔顾风丙的提醒，大步走到二人身边，一把抓住风丙的手腕。
“你受伤了，需要包扎。”她边说边咬住自己的袖口，强行扯下几块布条，虽说今天这套是她最喜欢的一套，不过反正是风府的衣服，用在风府的人身上也不算浪费，风丙掌心手指上共有三道血痕，显然是主动握住某种锋利之物所致，不过现在止血为重，冉霜也没细看，尽可能快地包扎止血，脚下避开地上风丙留下的一小洼血迹。
一时间书房中没有人开口，连那名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李惊蛰也闭上了嘴巴，直到冉霜给风丙包扎完毕，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房间中的三个人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最后还是风丙先开的口，声音很轻：“多谢冉姑娘，在下已无大碍。”
“不可能，”她马上回道，“回去要清创，要消毒，要上药，不然会发炎的。”
风丙微微勾起嘴角，将缠满染血布料的手背在身后，用问询的目光望向风城胥，尚书大人紧锁的眉头缓慢舒展开来。
接收到风城胥信号的风丙低声对冉霜道：“冉姑娘，我们先走吧。”
确实，李惊蛰这人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合作的意向，所以与其在这里讨要兵册，倒不如亲自去狗皮巷子问询百姓，那里的人虽然相当贫穷，但足够热心。
冉霜点头，从善如流地跟随风丙被请到外面，发现原本在她进来的时候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兵器架现在已经倒在了地上，各类兵器散落一地，间或有兵士在其间穿梭，匆匆将地上的血迹擦去，冉霜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却也能大致推断出，风城胥不能兵士通告，径自闯进兵部，有兵士拿着武器拦截，却反而被风丙撂倒，混乱之中风丙伤了手，却也仗着轻功超群，弄昏了不少兵部的看守。
冉霜能在外面这些收拾残局的兵士眼中看到不忿与恐惧。
“君子不夺人所好，尚书大人，李惊蛰有自知之明。”她听到身后李惊蛰提高声音说道，“至于你要查的那人，是狻猊军的校尉，名为王武。”
临走之前，冉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李惊蛰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股邪性，风城胥却很快用自己的身体阻住那人的目光，用自己的背脊阻住所有的暗流涌动。
甫一出门，风丙不再压抑疼痛，嘶嘶地抽着气，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冉霜下意识地抓住风城胥的肘窝，焦急道：“不知道兵部的武器干不干净，得快点带风丙去看郎中！”
她抢先开的口，原本想说什么的风城胥便把口中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我带风丙处理伤口，你去巷子继续调查。李惊蛰虽然人……嗯，”风城胥看起来是克制住了说对方坏话的冲动，“……但他极少撒谎，给出的情理应准确无误。名为王武，曾是狻猊军校尉，这些信息够么？”
冉霜本想陪着看起来很不舒服的风丙前往药堂，不过显然王武的事情也很重要，冉霜咬紧牙关，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风丙的手，点点头。
李惊蛰虽然让她非常不舒适，但不可否认，那人曾经是狻猊军的将军，早在看到这刺青的第一眼便已经认出了死者的身份，又或者他们是同在边疆沙场上征战过的上下级，根本不需要看兵册来核实。冉霜叫了辆马车，一路颠簸，回到狗皮巷子。
在路上冉霜才后知后觉，今日并非风城胥的休沐日，她早上在衙门捉到的城西贰拾茶楼店小二小十二处耽搁了不少时辰，赶到兵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再结合李惊蛰所言的‘昨日才归’，想必是风城胥在朝中得知了李惊蛰归京的消息后，急忙赶来兵部，将她于水火之中解救。
所以那人才会看起来如此匆忙，如此风尘仆仆，不复往日镇定的模样。
马蹄声停，再往前就是巷子里头了，冉霜跳下车，给车夫结了钱，徒步走进巷子。
虽说是在天子脚下，贫穷的人也依旧数不胜数，在太阳位于头顶正中的时候，整个巷子都是活的，交谈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平民百姓或衣着朴素或衣着破烂，在街头巷尾穿梭吆喝，冉霜半条袖子被她自己撕得稀烂给风丙包扎，混在这里倒是不让人觉得奇怪。
狗皮巷子里只有一家看起来脏兮兮的狭窄医馆，郎中是个须发皆灰的中年人，坐在柜台里号脉，门口处倚着个算命用的幡，显然是身兼数职。
“先生，”冉霜撩帘进门，亮风城胥的腰牌，“衙门的人，问你点事。”
那郎中一见腰牌，第一件事是往桌子底下钻，口中念念叨叨：“小本生意啊，小本生意，没偷没抢啊，没偷没抢。”
冉霜无奈，费了不少嘴皮子才让郎中相信冉霜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砸他的铺子夺他的饭碗。中年人对王武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当她提到那人肚腹上伤口的时候，郎中显然回忆起了什么。
“小的知道了，知道了，那家人住狗皮巷子和猫抓巷子的交界之处，交界，那家的妹妹厉害得紧，厉害，邻里乡亲怕得要命。”
有了具体的名字，又有了大致的范围，再确定王武所住之处便容易了许多，冉霜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猫抓巷子的巷子口。这里距离死者被发现的位置不算远，只是巷子狭窄，走起来歪七八扭，恐怕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来到被发现的那处。
她敲了敲门。
前来给她开门的是个双眼红肿头发蓬乱的姑娘，倒是很爱干净，一身粗麻布衣服洗得褪色，见到门外的冉霜后面露绝望。
“你是丧仪馆的人么？我哥没死！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