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寒竹闲居 第257章 造化弄人（上）
城中酒楼林立，质素参差不齐，这位老先生所在的地方倒是清净，一个十分纯粹的说书馆，除了老先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徒弟，生意不十分好，夜来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
思若坐了下去，点了一壶龙井，开春新茶都出来了，他们拿出来的茶极其粗糙，难以入口。
两盘瓜子儿倒是炒得很香，也许是今儿个在福王府挣到了银子，老先生高兴，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些荤腥的段子，多数讲的是翻墙入室，窃玉偷香的桥段，言谈之间颇为粗鄙，思若耐心地听着，细细体味早前听见的那首定场诗和那段儿书，同样一个人，说话的方式却判若两人。
“怎么？带了那么多人来，是迫不及待地想过来杀人灭口吗？”小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嗑瓜子儿，吃茶，头也不抬地和她聊天儿。
又是他！
思若盯着他。
“哟！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您那眼睛多大呀，吓坏我了呢！”小豆子假模假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嗤笑道，“谁不知道京城就是你们王家的地头，便是官府里的老爷，皇宫里的贵族都得礼让三分，您要是这么瞧我，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儿个早上。”
思若隐忍怒火，嗤笑道：“窦将军威风八面，新近立了头功，又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这京城里，还有你怕的人吗？”
“当然！凡是不要脸的，我都害怕。您说，连鬼都害怕，我能不害怕么？”小豆子痞气十足地瘫靠在桌上，将一颗瓜子儿扔进嘴里，啧啧嘴道，“让我好好瞧瞧！”
思若冷笑一声，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丁大小姐的确倾国倾城。”小豆子冷嘲热讽道，“难怪可以将人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中。”
思若脸色一变，冷冷地道：“既是做了这样的的打算，又何必遮遮掩掩？”
“我没有遮掩啊。”小豆子十分委屈地摆了摆手，大大地喝了一口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思若，“我就是讨厌你，憎恶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你？”思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够格跟我说这个。”
“哎呀，我说。”小豆子吧唧嘴，将一把瓜子儿扔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连皮儿带子儿，不一会儿一口全吐了出来，“丁大小姐您也是个讲究人儿，能做事儿公道点儿吗？能讲点儿良心吗？我说，这世上那么多土鳖老财，你就非得紧着一个人坑么？”
思若强压住怒火，盯着他。
“他老实，他傻，你就觉着他好欺负，是吗？”小豆子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收起笑容，狠狠地道，“你可别忘了，他身边还有我！我要是也眼看着他再一次跳到你那个火坑里去，我就不是窦威！”
思若皱了皱眉头，小豆子这话，听着不大对。
小豆子气头上，伸出手指着思若道：“我知道你第一脚踩空了，现在想找机会翻身，成！我不拦着你，那也是你丁大小姐本事通天，但有一条你给我听好了！明儿个你就自己去说，把这门儿亲事给退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明儿个我听不到这个消息，有几千种办法让你不得好死，你信不信？”
小豆子早就不是当年的小跟班，如今他也是威名赫赫的戍边大将，手握重兵，意气风发，只是，他没有乐风了解自己，可惜了这么凶、这么明显的威胁，对思若而言毫无力度。
她只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事儿。
这不是乐风的主意，只是小豆子的想法。
小豆子觉着，乐风又一次被自己给骗了。
她有些懊恼，直到见到小豆子前的那一秒，她还在怀疑怨恨乐风。
想到这里，她怒气全消，盯着小豆子看了一眼。
小豆子看到她不害怕，愣了一下，旋即又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思若苦苦一笑。
“你不相信吗？”小豆子道，“只要他不再上你这个女人的当，就算让我一命偿一命也值了！”
思若无奈地问：“他上了我这个女人什么当？”
“下午你听得还不够么？”他冷哼了一声，将手一横，指向台上的老先生，问，“还需要他再给你讲一遍吗？”
思若咬了咬牙。
“丁大小姐，我说你也是的！你就没想过，他这脾气有多少银子也全是散出去的，你做了王妃，就是个空壳子，没错，是比你在丘城名声大多了，但绝对不比你在丘城过得舒坦！再说了，你丁大小姐最值钱的是什么？你姓丁啊！是王家的外孙女儿！你做了王妃，能得一个空壳儿，却把金山给丢了，值当吗？”小豆子忽然来了个软的，因势利导，又道，“如今他已经帮你将路都给铺好了，别说普通的王孙公子，你便是要入宫当娘娘也不是不可能的，对吧？又何必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你既想得如此通透，却又为何不去劝你家王爷，要费尽心力做这么多，劝上我了？”思若问他。
“你问了，我也不怕对你说句实话！我要是能劝得住他，还有你什么事儿！”小豆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盘子里的瓜子儿全洒了出来，台上的先生不敢继续讲话，仅有的几个客人眼见可能要打架，全都开溜了，辛苦了老先生的学徒，满大街追着人要茶钱。
春寒料峭，夜里风还有些冷，沿河的茶寮更是如此，风儿撩动她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副惊人精美的容颜，便是此刻略带清愁，也令人眼前一亮，惹得几个学徒傻了眼。
小豆子瞧见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婚，你到底退还是不退？给句痛快话吧！”
“行。”思若道，“你也给我一句痛快话！”
小豆子把胸口一拍，大声道：“我窦威说一句，便要做一句，今天就是你要我的命，我都应了！”
“我若今日要了你的命，明日便又反悔，纠缠你家王爷，你岂不死得太冤？”思若嗤笑道。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小豆子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