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雨

陆野和丁高磊并排走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太阳晒得跑道冒出刺鼻的味道，让陆野开始怀疑这所学校的塑胶是否符合健康标准，但很快，他的思绪就全部转移到了案件上来。

“你知道霍青连吗？”陆野开门见山。

丁高磊脸上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名字，甚至还流露出了丝丝疑惑。他疑惑着，问着：“我不认识，怎么了，这个人与我有关吗？”

你不认识，但霍青连也许知道你。陆野想着。他知道霍青连的笔记本到后期，记录的东西精简至极，几乎都是地名，和看起来琐碎却冥冥中意有所指的字词。所以，霍青连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在笔记里写上什么人名――除非“丁高磊”是霍青连的午饭名。

但陆野无法判断丁高磊是不是说了谎，便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

“你周围有人吸毒吗？”陆野问。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丁高磊的表情也很奇怪。他先是挑起眼皮看了陆野一眼，然后面带诧异地摇了摇头。

“陆警官，我身边的人你也都看见了，除了老师就是学生，怎么会有人吸毒呢。”丁高磊说。

“怎么会有人吸毒呢”，这世界上藏污纳垢的地方比光明都多，教师身份也不能掩藏这些东西。

但陆野的心思不在教师团体上，而是――丁高磊方才的表情。

陆野的眼睛就像一台高速摄像机，经过许多年的训练与实践，他可以很精准地捕捉到人脸上的微表情。方才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霍青连，丁高磊的脸上是纯正的疑惑；而第二个问题，有没有人吸毒，丁高磊在摇头否认的之前，从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没错，是恐慌。陆野无比确认。他从事警察这么久，看到的人生百态也不少，出现在人脸上最多的表情是麻木，其次就是恐慌。

陆野的大脑开始高速思考，丁高磊在恐慌什么，吸毒？但在来之前陆野已经把丁高磊八辈子祖宗都刨了一遍，交际网捋了个清清楚楚，身边没有任何人沾染毒品。

怪了。

陆野牢牢记住了这份疑惑，选择不过多纠缠，就像无事发生一样跳过了这个问题，又让他解释自己与妻子的关系：“五年前你与妻子离婚了，可以说一下是为什么吗？”

丁高磊皱起眉毛，似乎不是很想谈这个问题：“她有外遇。”

“你是如何确定的？她那外遇是什么人，你可以提供一下证明吗？”陆野追问。

可能是因为提及前妻，丁高磊的情绪起了波澜，看着不太顺心：“我没有证据，但她肯定滚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了，最后居然还是她提的离婚，把我的脸往哪里搁？”

“一点证据都没有？还是要证明一下这种事情比较好。”陆野放轻声音。

“没有！一点也没有！”丁高磊的声音骤然放大，负面的情绪被一下子激发出来，他在操场上吼起来，全然不似一开始那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丁高磊吼完之后，只有渐渐变小的回音在操场上响，陆野不发一言。

直到这时，丁高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推了一下眼镜，仿佛无事发生。

陆野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冷静地观察着丁高磊。只是三个问题，陆野就知道，自己一定能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挖掘到一点他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两个人绕着操场溜达了两圈，期间无论陆野再问什么问题，丁高磊都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铜墙铁壁。陆野极擅长审讯，很快就意识到今天从这个人身上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因为他已经防备到了极点。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

陆野干脆与丁高磊道别，并表示如果还有问题，会再联系他。同样的，如果有什么关于霍青连的线索，也麻烦丁高磊给予反馈。

丁高磊一口答应，实际在心里怎么想的，恐怕没人知道。

――――

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这雨来得比翻书还快，还没等陆野抬头看清那些聚拢的黑云，就稀里哗啦地下了起来。

雨点小也就罢了，但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是连大男人都不想淋的程度。无奈，陆野只好快步冲入雨中，跑到附近的公交站牌等候。

其实他是想骑共享单车回家的。

正这么想着，一把伞撑在了陆野的头顶。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噼啪声。

陆野立刻转身看去，正对上朝晖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陆野先开口了：“怎么跟来了？”

“我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没带伞。”朝晖说得很合理。但陆野知道朝晖又开始惯行撒谎了――以朝晖这性子，能祈祷你别淋死了就算好的，还指望这小少爷来送什么爱心伞。

显然也是看到了陆野一脸不信的表情，朝晖耸耸肩：“我就是单纯的想看看你来实验二小干啥。”

这话还有那么一点可信度。陆野想。

“那你站在学校大门口外面，能看到我在里面干什么？”

“看不到。”

“……”陆野语塞。

陆野接过了雨伞，不再多问。然后两个人打算一起坐公交回家，回以前陆野的小家、现在是他们的小家。

雨越下越大，竟然渐渐有磅礴之势，公交车站短短的挡雨板都有些挡不住了，不断有水滴顺着风飘到两个人身上，把他们的衣服都打湿了。

朝晖开始皱眉，把不悦的心情展示在了脸上。陆野想起来，朝晖似乎一直不喜欢这种黏糊湿嗒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站，把朝晖往后揽了一把。

朝晖仰起头，看站在自己前方的高大男人，突然说起来：“你好像一个人啊。”

“谁？”陆野没回头，注视着来车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是谁。”朝晖说了句废话。

“……”

但陆野听了朝晖的废话，竟然也没觉得奇怪。这小子脑回路清奇，能想到什么他现在都见怪不怪。但看着实验二小周围的景色，陆野倒是愈发觉得熟悉起来。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读大学那会，虽然警察学院不需要交学费，但生活费还是要他去赚的。为了生活，他假期都没怎么回过那个生养他的小村子，而是一直在江夜这边打工。

那时实验二小附近还有个手机大卖场，里面卖着许多时兴的翻盖手机。暑假最热的时候，手机大卖场要找人穿上玩偶套装，到路边去招揽潜在的客户。没有人愿意在接近四十度的温度里从事这样的工作，但陆野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