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心 - 月下临渊 - 坐望云起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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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心

待众人都退去后,玄幽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王座上,只觉浑身再无一丝气力。方才为了震慑赤尊朱乔,他用微弱的灵力从神识中化出破渊剑。破渊剑上被施加了幻心术。所谓幻心术,其实是迷人心智的一种魔族术法,会加深一个人对某个人或是某样事物的感情。恐惧的将更加畏惧,喜欢的将更加沉迷。幻心术失传已久,纵然是魔族中人,也几乎无人知晓此种术法。幻心术再加上玄幽施加在破渊剑上的灵力,让赤尊以为玄幽还是原来那个魔族最强之人。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迅速进入殿内,并合上了宫门。

玄幽抬眼看了下来人,虚弱地说道:“楚行,看来又要劳烦你给本尊的破渊剑再施一道幻心术。”

楚行走向前,扶住玄幽。看着玄幽因灵力枯竭而苍白的面色,他担忧地说道:“尊主,幻心术足以迷惑赤尊,尊主为何还要使用灵力,毕竟......”他不忍再说下去。

“使用灵力,可以加深幻心术的威力。若非如此,以赤尊的修为恐会看破。”玄幽无奈道。玄幽从掌心再次化出破渊剑。没有了幻心术的破渊剑,虽然锋利依旧,却剑芒暗淡,灵力似有若无。这把曾经和玄幽出生入死的灵剑,同他主人干涸的灵泉一样,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锐利锋芒。楚行依言在破渊剑上施加了幻心术。

当年仙魔和谈以一场血战结束,魔族众人只知魔尊玄幽受了伤。回到北境后,玄幽在魔宫整整修养了三个月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时因为仙魔和谈失败,魔族中不少人对魔尊玄幽出言指责,又因玄幽迟迟没有露面,一时间对魔尊玄幽重伤难愈的猜测喧嚣不止。而赤尊又私下联合青尊,想趁乱逼玄幽交出魔尊之位。魔族内部动荡不安,他自身也受到威胁。为了稳住魔族众人和赤尊,玄幽命善于幻术的楚行在破渊剑上施加幻心术,并当众将赤部散布谣言的魔族将士一剑斩杀,才让众人相信他们的魔尊依然是那个手持魔族灵剑,睥睨群雄,杀伐果决的魔尊。

楚行对玄幽道:“尊主,让我渡些灵力予你。”

玄幽摆手道:“不必。灵泉已毁,再多灵力也如石沉大海。与其把灵力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让你多施几道术法来得有用多了。”他看着楚行一张苦瓜脸,反而笑着说道:“不必为我难过,生死有命。我玄幽纵使没有了灵泉,也还是魔族的魔尊。只是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又能瞒过这些人多久。在这之前,我又能否找到一条解救魔族的路。”

楚行不知道如何回答玄幽的问题,更不知道解救魔族的出路在哪里。他跟随玄幽已有多年。他眼中的魔尊玄幽向来坚决果敢,从不畏惧任何人,也从不屈服任何情势。而现在,楚行却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听出了一股无奈与悲凉,就像是巨人轰然倒地前的摇摇欲坠。

玄幽痛苦地把手按在了心上。因为动用了灵力,使得原本已如死水的灵泉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就像巨兽要将灵泉内仅有的灵力都吞噬掉。他想到了那个可以镇痛的忘忧酒。玄幽问道:“忘忧酒可有送来?”

楚行想了下,如今还是月中,往常朗月都是在月末将酒交于他带给玄幽。楚行回道:“还未曾送来。尊主如果想要的话,我去催下那酿酒师。”

玄幽点头,并让楚行退下。

玄幽回到寝殿内开始调息。自灵泉被毁后,他身上的灵力也几乎所剩无几。修炼之人如果没有了灵泉,甚至还不如一个凡人。他们会比常人更加容易受伤,当受到伤害时,也会比常人受到更多的痛楚。被毁的灵泉就好比水失去了源头,变成了一潭死水。久而久之,水会干涸,灵力也就彻底枯竭。灵力一旦枯竭,就和常人一样,无法再与天地争寿,最终落入生老病死的无尽轮回中。

玄幽想如果当年朗月的那一剑没有刺偏,他恐怕早已没了性命,哪里还用赤尊这些人来不断地试探他。想到那人,他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又突然颤抖起来,就连心上那早已结巴的伤口也仿佛突然裂了道口子,血正在一滴滴向外流,带着回忆汹涌而来。

就在前几日,他站在离大禹山不远处的山峰上,望着那一道看不见却始终存在的结界。大雪就在结界的这一边纷纷落下,覆盖了北境的每一座山峰、每一片树林、每一条河流。天地间除了白色,再无其他颜色。他曾不止一次站在这座山头眺望大禹山。曾经,他指着那道结界,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说他总有一天会带着自己的族人光明正大地走出大禹山,而不是以族人的鲜血为踏脚石,带着一身的鲜血淋漓和狼狈离开北境。他以为他能做到。可笑。这漫天大雪像是对他轻狂半生的无情嘲弄。

而就在那道结界处的另一边,他看到了一身青衣的临风尊者。两人隔山而望。结界能够在仙魔两族间竖起一道坚固的屏障,却无法隔断两族间的仇恨。纵使风雪让谁都看不清谁,但毫无疑问,此刻二人的眼中俱是对彼此的恨意。

玄幽看着那一袭青衣腾空而起又翩然而下。他知道那是临风在加固结界。十年来,不断有族人冲向结界,令原本牢固的结界出现了松动。但仙族不会放任不管,他们不会越过结界来杀魔人,只是不停地修补结界。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仙族最强的尊者临风出关。而临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固结界。他不用对玄幽说什么,而是用行动告诉魔尊,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魔人走出北境。沧州天大地大,但留给魔族的只有北境,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在这一刻,玄幽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挫败。如果说朗月那一剑,是刺破了他曾经的希望和抱负,那临风就是将他的满身傲骨彻底踩在了脚下,让他再也无力爬起。白茫茫的雪积落在他的肩头,像是要将他埋葬在这一片风雪中。

那一晚他回到北冥殿。那个十年来他刻意忘掉的人,就这样轻易地冲破了记忆的牢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他,那个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毁掉的人,那个和他说好要并肩作战又背弃他的人,那个无数次给他温暖与安慰却推他入地狱和噩梦的人。他让楚行把那人从与归院带出来,他恨不得杀了他,但当他真的握住那一颗跳动的心脏时,他还是犹豫了,就像那一次在与归院扼住他的咽喉时一样,他依旧狠不下心杀了那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对那人手下留情,是为了那人十年的无声自囚,还是为了至今留存在他心底的一丝不甘。

北冥山的后山,一条山道蜿蜒曲折,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一个身影出现在山道上,山道的尽头正是魔族禁地――与归院。

楚行踏着厚重的积雪,正向与归院走去。他要为魔尊玄幽去取忘忧酒。他几乎每月都要走一遍这山道。在魔族,除了玄幽以外,只有他知晓这禁忌之地,也知晓在这禁忌之地里究竟囚禁了何人。魔族将士守卫魔族,而他楚行十年来为魔尊玄幽守护着这个秘密。

他抬头望了下夜空,天空阴沉,无月亦无星。风吹山穴,发出阵阵呜咽声。他有些恍惚,今夜似乎与他第一次将朗月带进与归院的那夜是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寂静无声,一样的令人哀伤。

十年前的那一日,朗月在大禹山的结界撕开一道裂缝踏入北境。从来只有魔族想尽办法走出大禹山,从未想山的另一边竟会有人逆行而来。以至于当朗月的身影出现在北境的北冥山时,竟无一个魔人认出此人竟是来自仙族。

楚行在北冥山的山脚见到朗月时,那人一袭白衣如北境的雪。可北境的雪带给人的只有冰与寒,而那人的白却给人以宁静与纯澈。如果不是脸色过于苍白,他几乎以为那人是自万重天的宫阙而来。朗月将一枚刻着“幽”字的青色玉佩交到他手里,并说要见玄幽。

他劝朗月离开北境,可朗月执意要见玄幽,并说若玄幽不愿见他,他便待在北冥山,直到玄幽愿意见他一面。他语气坚决,苍白的面容中透着一股执着和急切。

楚行见他如此,便带着玉环去见了玄幽。那时距仙魔和谈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他将玉佩交给魔尊,只见魔尊紧紧握住那枚玉佩,双眼看着那掌中之物。楚行记得,昔日只要听到那人的名字或是和那人有关的事情,这位一向冷酷狠厉的魔尊总会流露出些许温柔。但自那天起,他便再未从玄幽的脸上看到一丝往日的痕迹。魔尊的眸中只剩一片冰冷,如北境终年不化的雪,久到那只握着玉佩的手已经鲜血直流。那青色的玉佩淹没在一片血红之中,仿佛下一刻就会听到清脆的碎裂声。

玄幽没有见朗月,而是让楚行将那人直接带到后山的与归院关了起来。他对楚行说:“他既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他。”不知为何,楚行觉得玄幽在说这句话时,好像要杀的人并不是朗月,而更像是他自己。

楚行依照玄幽的命令,将朗月带往与归院。山道上,楚行带着朗月缓缓而行,一路无言。山风拂过脸庞,带来阵阵寒意。山道迷失在沉沉夜色中,而人心迷失在爱恶欲的泥潭中。

在楚行的记忆中,在朗月初来的那一段日子中,玄幽一次都没有踏进过与归院。直到很久以后,有关与归院的秘密开始在魔族中谣传开来,而总是有那么几个人会冒着禁令想要一窥究竟。终于,在一个魔人触动与归院的禁咒后,玄幽踏进了与归院,见到了那人。

那一日他等在大门外,并不知晓院中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他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似斥责、道歉、愤恨。后来他就看见玄幽带着一身的冷漠与绝情走了出来,形若枯槁,心如死灰。在关上与归院大门的那一刻,他看见院内的那一白衣仙人已然跪倒在地,那脸上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痴痴地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而那决绝离去之人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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