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哥，别把我送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张存生擡手替陈延拭去脸上的泪说，“不走。不走。”

陈延咬着下唇，一直低着头，声音还带着哭腔，说：“存生哥，你疼吗？”

给张存生擦身体的时候，陈延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到处都是淤青，黑一片紫一片，右腿更是肿得不像话。

他很难想象，张存生遭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是我的错，存生哥，都是我的错……”

是他勾引张存生，张存生才会被扣上鸡奸犯的帽子，是因为他嫉妒那个女老师，是因为他穿裙子被刘瘸子发现报复，是因为他任性让张存生来看他。

陈延想，如果他没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就好了？要是张存生没救他就好了。

张存生把陈延拉到怀里，让陈延和他一起在被子里，他才注意到，陈延穿的太单薄，身上的棉袄都在被子上。

“陈延，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张存生说，“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世道。”

“我没有罪，是不是？”陈延问。

“没有罪。”张存生说，“一个人决定不了他的出身，但可以决定脚下的道路。”

陈延听懂了，他擡头看着张存生，说：“存生哥，那些人会有报应吗？”

张存生停滞了一瞬间，不知该怎么说，他把陈延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略带苦涩地说：“会的，会的陈延。”

“存生哥，我觉得苦。”

“吃颗糖吧，嘴里甜了，心里就甜了。”

陈延摸到两颗糖，一颗放进张存生嘴里，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甜吗？存生哥。”陈延问。

“嗯，甜了。”张存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陈延，我有点困了。”

“困了就睡吧。”

“可我还不想睡，陈延，让我看看你。”

陈延好好地让张存生看看他，他把张存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想跟你就这么过一辈子。”张存生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舍不得…舍不得你啊……”

嘴里化不开的甜，就像心里化不开的苦。

张存生让陈延过不下去了就回村子找张德清，陈延全都说好，他就这么在陈延怀里断了气。

陈延抱着张存生温暖的身体，在他怀里无声地哭泣。

天黑了，陈延捂着张存生心口，但最后一丝温度还是从他手里溜走。

张存生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护着陈延了。

陈延陪着张存生死去的身体一天一夜，不吃也不喝，坐着形容枯槁，任何动静都不能使他露出其他表情。

原来人在极度痛苦中，是哭不出来的。

陈延走到村子，把张存生的死的消息告诉了张德清，他想，应该让大伯见到张存生的最后一面。

村里的人允许张德清奔丧，看着张存生安静地躺在床上，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他们想给张存生置办一口棺材，可棺材铺的人不卖给陈延，他们只能用草席把张存生卷了下葬。

埋土的时候，陈延跳下去，抱着张存生的身体，一遍一遍地说：“存生哥，带我一起走吧……”

张德清怎么也叫不上来陈延，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上辈子做的孽啊，都报应到这辈子了。”

张德清找了几个好心的人帮忙把陈延给拉了上来，陈延就跪在张存生的坟前，一动不动的。

后来，全镇上下只有两个人来劝他。一个是于小五，一个是杜英。

杜英说：“我知道是你扔的蛤蟆。”

她给张存生烧了点纸，说：“不过也是因为你往我家扔了蛤蟆，我才没嫁成他，所以这祸事就落在你身上。”

陈延还是一动不动。

“他肯定不希望你也跟着他去了，日子总得继续不是？”杜英安慰他说。

陈延转了转头，动动眼皮看了杜英一眼。

他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杜英对他说这样的话，原来一切都是因果。

这是他的报应。

杜英挎着篮子走了。

天黑以后，下起了大雪，雪把张存生盖住了，也把陈延一起盖在这荒凉的北方大地上。

第二天张德清一看，陈延死在了张存生的坟前。

陈延死时的模样，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