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糖衣炮弹 顾皎真是厌烦了……
顾皎真是厌烦了每次醒来,映入眼帘的图案截然不同。
比如说现在,青纱帐上绘金纹并蒂芙蕖,摇曳生姿,四周有祥云环绕,以镂花银珠压帐。床帐内的香味也不同,是陌生的檀木和桃花香,尾调甜中带涩,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地浮动。
顾皎坐起身,动了动四肢,脚上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圈住了她的右脚踝。顾皎掀开被子,白皙的脚踝上拴了只银灿灿的链子,脚链结实耐磨,一动哗啦啦地响。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醒了。”
拔步床外传来温和的男声,一只白玉般修长的手拨开轻纱帐,露出一张清隽秀雅的面庞。
袁青翡一袭天青色儒士服,外罩靛青雾状软纱,三千青丝用碧玉簪半束,乌发服帖地垂在身后,衬托得肌肤愈发莹白。他眉眼温润,眼尾薄红,眼波流转间潋滟波光粼粼荡漾,却不显得轻浮,只有儒雅清润、霞姿月韵。
他坐到床头,目光缱绻:“你睡了许久了,我还担心你醒不来。”
顾皎压下唇角,往里面缩了缩,和袁青翡拉开距离。
“不是你派人迷晕我的吗?”顾皎没好气,“怎么,现在又来猫哭耗子了?”
“我只是怕你跑而已,你脾气太倔了。”袁青翡握住她的手,顾皎使劲往外抽,没抽出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说,你到底要怎么样,这里是哪里,我脚上的链子是怎么回事?”顾皎皱起眉头,“袁青翡,我没有得罪你吧?”
袁青翡笑道:“你哪里得罪我,分明是我得罪你,现在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补偿?”顾皎抬起右脚,拨了下铁链,“这就是你的补偿?袁青翡,这些年你的确变了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权宜之计罢了,外面太危险,我怕你乱跑。”袁青翡轻柔地揉搓顾皎的手,他垂下眼帘,浓密的鸦青色羽睫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你站错了队,现在更改还来得及。”
袁青翡俊秀的面庞在顾皎眼中比罗刹夜叉还要可怕,要不是链子太短,顾皎现在只想一脚踹在他脸上,最好门牙踹掉两颗。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顾皎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的事,真是莫名其妙,将她掳来这个鬼地方,还囚禁她。
“我欢喜你,杳杳。”
袁青翡语气中满是深情,轻柔的嗓音若暖流轻荡,他举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碰,顾皎能感觉到他嘴唇的柔软和淡淡的体香。
她头皮发麻,趁其不备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狠狠地在被褥上蹭了几下,手背摩擦得通红。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顾皎恶心得快吐了,她恨不得打盆热水拿皂角搓洗一天一夜,“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少逛青楼吧?怎么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轻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袁青翡依旧是好好先生笑眯眯的模样,他笑起来,越发地清艳疏朗,叫人移不开眼睛。
可顾皎看得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她一点都不想理袁青翡。
“杳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说我变了,你也变了。”袁青翡叹息一声,“你以前从不生我气,偶尔和我闹脾气,我只需要多陪陪你,送你些小礼物,你立马就原谅我了。”
“今时不同往日,袁大人。”顾皎道,“其实我完全没有生你的气,你不用做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
袁青翡收起了我见犹怜的脆弱微笑。顾皎缩在角落,他就把玩她的裙带,顾皎夺回裙带,他就捻起她一缕秀发,在手指上绕圈。
顾皎怕头发被拔下来,忍住脾气,移开了视线。
“哦?你要是不生气,为什么会对我态度如此恶劣呢?”
“大人在路上见到从阴沟里蹦出来的癞蛤.蟆,难道会对它亲切一笑然后亲手捧起它放回水池吗?”顾皎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眸,“如果大人真是如此一视同仁堪称菩萨在世,那当我这句话没说,我毕竟思想高度不如你。”
“你果真是在对我生气,”袁青翡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眼神颇为宠溺,“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辞而别,留你一个人在南国,我们明明约定好了的,可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当年他抛下她一走了之,她危在旦夕,险些悬梁自尽,那种众叛亲离的处境,不是一句道歉就能翻页的。
无论是如何真心实意的补偿,也无法抚平那一刻如坠冰窟的恐惧无望,那种感觉深深地刻入骨髓,此生难忘。
也许对于袁青翡来说,他不过是食言,就像是失约了一次重要的赴宴,可是对于当年的顾皎来说,她失去了最后逃脱升天的希望,甚至面临的是审判和荣誉谋杀。
不论如今她心中有没有他,至少当年……至少当年,她是很喜欢他的,她是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后来燕京再遇,她不是没有心颤慌乱,她失神了许久,恍惚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但这些年过去,她成长了很多,能和旁人笑着说起当年的事,说哪个小娘子年少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几个道貌岸然的陈世美呢?
有些事情,能当成玩笑说出口时,已经不再会对心境产生影响了,当年的事终究是过去,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顾皎掩嘴打了个呵欠:“袁大人,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俩没有关系了。说实话,我也不觉得现在能和你再续前缘,我早就没有了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心思。我是个大忙人,一盏茶上万的生意要做,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追溯过去,还不如敞开话,谈一谈放我走要多少钱。”
“生意?钱?”袁青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起来,“这样过家家酒的儿戏,你还当真了?你给太子当靶子有什么好的,吃力不讨好,赚的钱又不会到你自己手里。女孩子行走江湖总是吃亏些,哪家娘子成日和男人厮混的?商贾终究是下九流,你是名门贵女,怎么能做这样自损身份的事?”
顾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嗓音骤然拔高:“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厮混下九流,这是我的事业!”
她真没想到袁青翡会如此贬低她,贬低她的事业。什么叫替太子端当靶子,难道在他眼里,明月商会是太子的产业,她只是个吉祥物?
混账话!袁青翡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袁青翡哄她:“抱歉,是我说话太直接,我不过是不愿看你再被带坏了。你可知道苏太傅家的三娘子?燕京有名的才女,十四岁就以歌赋闻名遐迩,可上个月被夫家一纸休书驱逐出府,就是因为她不事生产、不理中馈,还召开什么诗会,和外男见面。你看,就算是才女,也会被休妻,受人嘲笑轻视,你从事商贾,怕是比她的处境更为艰难,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是这个下场。女儿家,分明有正当日子可以过,为何要剑走偏锋,不被世俗所容呢?”
顾皎起先第一反应,就是苏三娘终于离开了钱家那个魔窟,就算是削发出家当姑子,也好过在钱家当主母。太子端盼星星盼月亮盼苏三娘早日离开钱家那烂泥巴塘,今朝得偿所愿,怕是要半夜在东宫一个人卷被子躲床角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随即她反应过来袁青翡在骂自己,她又有点放心,原来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是袁青翡的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呢,我是不会嫌弃你的,杳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都有一席之地。”袁青翡的声音温温柔柔,尾音稍稍上挑,跟只小钩子似的在人的心尖尖挠,“你和秦骅分开了,不用担心没有去处,我会好好待你。若你愿意,我会给你正妻之位,这辈子都尊重爱护你。你不用再风餐露宿,被外人轻辱。往后余生,你是高门主母,天之骄女,等日后时机成熟,我为你请个诰命回来,让你脸上有光,也让咱们的孩子有个好出身。”
袁青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调调简直是话说到头了,他甚至不嫌弃顾皎的再嫁之身,也不追究她三年来有无和外男来往,甚至要许她正妻之位,这样的好事,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呢?
这样诱人的饵,哪只鱼儿不会上钩?这样大度的男人,哪个女人不会心动?
“那什么,我认识一个大夫,那叫一个杏林好手,”顾皎痛苦地皱起俏脸,“头痛脑热都能治,跌打损伤也能盘,中风着魔被鬼附身也在她的医疗范围之中,要不改天我介绍你认识认识?你别看有些小病看起来没有大碍,要是讳疾忌医拖久了,那可就是大病了。”
袁青翡没料到她油盐不进,或者她这反应的确是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