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往生镜前浮生尽（5）

第148章往生镜前浮生尽（5）

双手抱膝，月落蜷缩着身子看着浑身早已湿透的慕青寒，唇色乌青发紫，虽是已经勉力的克制着身上的颤抖，却仍旧掩饰不住那上肢的僵硬。鼻尖的酸意阵阵涌起，挥之不去，月落怎么会不知道他方才说那些话的真正目的？

他们藏身的山洞虽然并不大，却依着那蜿蜒陡峭的山势，在这方寸之间的小天地中，硬生生的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凹凸之处。慕青寒借口说想离得火堆近一点烤火而让月落往山洞里面挤一挤，实际上却是想让她借着那凹凸的石壁，多少挡一挡这侵袭而来的风雨。

枯枝堆成的篝火越燃越旺，红通通的火光照亮了狭小的山洞，映红了两人因着方才的风雨冰冻而略显苍白的容颜。

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慕青寒的面庞，月落只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近得能够听得到彼此的心跳。脸颊阵阵泛起滚烫之意，说不清是因为这融融的火焰融化了冰冻的脸颊，还是因为这空气中弥散缠绕着的显而易见的暧昧空气，心下羞涩难抑，月落想要将自己的目光从慕青寒那容颜俊朗的脸庞上移开，却在突然之间发现，那目光仿佛被谁涂上了厚厚的凝胶，灼灼的，难以离开。

“怎么一直在发呆？是不是冻得狠了？我看看，连这么红，若是发烧可就糟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着，慕青寒那清冷如昆山玉碎般的嗓音中带着掩饰不去的温柔，将冰冷的手掌放在火堆前烤的温热，慕青寒便真的将手掌向着月落的脸颊伸去。

心蓦地皱成一团，月落眼睁睁地看着慕青寒的白皙的手掌渐渐的向自己靠近，浑身肌肉紧张的缩在一起，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躲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掌，然而却没有挪动分毫，胸膛里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月落竟然从心底最深处涌上一阵深深的渴望，渴望着他的手掌真的抚上自己的脸颊。

宽大的手掌在眼前不到一公分处骤然换成了一根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食指微微卷曲，轻轻的刮上了月落那尖翘的鼻梁，看着月落那满是紧张却又面目通红的小脸，慕青寒不由得轻笑出声，“小傻瓜”。

三个字轻轻柔柔，仿佛一阵轻烟袅袅的消散在空气之中，却仿若一根最柔软的羽毛，在月落的心尖调皮的拂过，令她最细嫩的心尖轻轻颤抖着，将那轻柔的感觉深深的印在心中。

“你才傻。”似是不甘示弱般的还给慕青寒三个字，然而说出口的话中却带着无限的娇羞，通红的火光映在眸子里，无限暖意融融，漆黑的瞳仁点点，却满满的都是慕青寒那温润的笑颜。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月落悄悄的别过脸去，偷偷地看着倒映在湿漉漉的山壁上他峻拔的身影，脸颊带笑，却是寂静无声。

洞外萧萧风雨延绵不绝，雨打落叶的“沙沙”声伴着风卷枝头的低吼在洞外虽是渐渐有所减弱，却仍旧是缠绵无绝，不肯轻易离去。

游玩的疲倦夹杂着躲风挡雨时的急躁席卷而来，困倦之感渐渐弥漫周身，月落看着那倒映在山壁上的斑斑驳驳的光影，视线愈发模糊，脑袋沉沉的向墙壁歪去，便渐渐的合上了双眼。朦胧中，似是有谁在低低的轻笑，然后一个温热的大掌便抚上脸庞，因着湿漉漉的山壁而感到冰冷的额头亦不再寒冷，而是温温软软的，如陷云端。

风雨潇潇洒满耳廓，原本就因为环境不适而睡得不大安稳的月落，迷蒙之间，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声声细细软软却又哀戚悲凉的鸣叫，似是什么母离子散的小动物在凄风苦雨中无助的哭号，一下一下的紧紧地揪着月落那颗纤细敏感的心。

丝丝缕缕的疼痛令月落从朦胧中醒来，缓缓睁开略带惺忪的双眼，短暂的迷蒙过后便是顷刻间的神色清明，粉嫩的双颊之上便登时染上厚厚的红云朵朵。终于知道临睡着前朦胧中那脸颊上的温暖之意来着何方，月落瞧着慕青寒那垫在自己的脸颊与山壁之间微微发白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手伸出、覆盖。冰冷的寒意瞬间传入掌中，钻入心里，月落心头不由得一紧，便不管不顾的将慕青寒的大掌包裹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小心的温暖着，拼命地想驱走那刺骨的寒意。

随着月落轻微的动作便在第一时间惊醒的慕青寒，并没有立刻睁开双眼，而是双目半合，悄悄地窥视着月落接下来的行动。眼看着月落那般不管不顾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慕青寒的心头被喜悦浸染，却又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与复杂。

自己明明是来执行任务的，却出人意料的走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往昔那冰冷坚硬如九天玄冰般的杀手心剑客意，此时却被她渐渐的融化成一汪最温柔的春水，缓缓的流淌，欢愉的歌唱，再也狠不下心来，再也举不起剑去。

双目微阖，慕青寒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叹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乎控制之外，一个没有心的杀手，一个不讲世间温情只知道用残酷手段维持所谓的正义的官府专职捕快，却不小心将那冰封的外壳打碎，露出里面深藏着的最柔软的内心与最深厚的感情，危险至极。

却还有更加危险的，便是打碎那层厚厚的冰封外壳的人，是他执行任务的目标。

嘴里泛起阵阵苦意，慕青寒平生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应下这门差事，由他熟悉的江南水乡，来到这缤纷苍茫的北方天地，令自己那颗无法被江南柔美的春水融化的冷酷的心，在这北方英气灵动的山水之间被消融殆尽。

悔意顿生而溢满胸腔，此时的慕青寒却不知道，这种今生从未有过的后悔才刚刚开始，他们相聚的时光不短也不长，然而难以抵挡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他的悔，他的恨，总有一天会比这洞外延绵不绝的风雨还要蕴长不绝。

细细软软的哀鸣声再次从洞外传来，声声凄惨无助，将一时沉浸在慕青寒的温柔中的月落唤醒。缓缓的将握在双手中的他的大掌放回他的身上，月落看一眼仍在熟睡的慕青寒，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他的身躯，从凹壁中站起身来，瞬间冷风凄雨侵入那温暖的衣衫，浑身一冷，月落不免打了个寒颤。

却仍旧是咬着牙向那洞外走去，那一声声细弱的呼唤令她的心仿佛被锋利的猫爪狠狠挠过一般，若有似无的疼着，却丝丝缕缕难以停止。

“你要去做什么？”清冷的嗓音略带迷蒙的从身后响起，以为她想偷偷的离开自己，慕青寒的心下便顿时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再也装睡不下去，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月落那纤细的背影，不敢眨眼，也不敢错开眼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刻她便永远的消失不见。

“你，你醒了？”说话声中带着些许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方才那凄冷的风雨被慕青寒挡了大半，又紧紧的挨着火堆，虽不至于十分温暖，却也并没有几许寒冷之意，是以现下潮湿的冷风这么突然的席卷而来，月落便浑身战栗颤抖，唇齿间忍不住地“咯咯”作响。

“嗯，你要去哪里？”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慕青寒幽深的眸子仍旧紧紧的盯着月落，口中不依不饶的问着方才的问题，藏在袍袖中的手却悄悄的握成了拳头。方才她话语声中明显的带着颤抖，莫非她是厌恶了自己想要悄悄逃走，还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而感到害怕？心紧紧的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将凉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慕青寒执着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