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往生镜前浮生尽（4）

第147章往生镜前浮生尽（4）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在不经意间勾起月落的伤心事，慕青寒看着表情淡然的月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条件反射般的道了歉，剩下的，便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的侧脸，茫然而不知所措。

“没关系啦，你又不知道，再说了，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不难过了，只不过有时候……会有些寂寞。”笑着安慰眼前不知所措的慕青寒，月落抬头望着那渐渐暗淡的月光，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却低到几乎快要听不见。

娘亲在生下她不久之后便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爹爹一人照顾着一双儿女，为着顾忌他们的感情，也怕他们被新人欺负了去，所以十几年来也一直没有再去。爹爹对自己是真的很好，还有大哥，将自己悉心呵护在掌心中，仿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分毫委屈也不愿她承受，所以才将她惯得无法无天，明明再三告诫她不许偷偷溜出寨子玩儿，却仍旧是拉着侍女小茶一起，偷偷跟着下山打劫的帮众一起凑热闹，这才被不明所以的慕青寒救到这里。

然而，尽管有着疼爱自己的爹爹与大哥，但月落心中却总是有那么一块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空落落的，渴盼着谁来填补。

心下莫名的漾起一丝刺痛，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然而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忽然间在耳畔浮现，于是伸出去的右手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慕青寒此时面上的表情比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更加僵硬。

夜深意阑，月色渐隐，眼看着草叶上渐凝的露水打湿了裙角，怔愣半晌的月落忽的转过头来，想要对慕青寒再说些什么，却在转头的一瞬间，脸颊在不经意间擦碰到慕青寒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两人却都霎时间红了脸面，幸好月色渐隐，将那绯红的面颊掩藏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略带尴尬的转过头去，月落与收回手去的慕青寒谁都没有再言语。尽管只是一瞬间的触碰，月落却清晰的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那温暖的感觉顺着脸颊的皮肤缓缓渗入，渐渐的弥散在全身，让这个原本露重深寒的夜，也变得温暖起来。

站在往生镜前静静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虽然镜子里的画面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然而此刻的月落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曾经的自己面对陌生的慕青寒时，心中的每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每一次若有似无却又清晰不已的悸动。

下意识的抬手抚上鬓间，化了慕青寒的天罡罩在上面的银簪正好好的被那柔顺的青丝缠绕，镂空细弱的蝶翼在徐徐的春风中轻轻颤动，从来便只将它当作慕青寒情意的见证，月落如今第一次知道了它对于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原来，自己也曾有过将自己捧在手心中疼爱呵护的父母兄弟，原来，自己从来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一路欲离还休的与慕青寒吵吵嚷嚷的度过漫漫长途的枯燥时光；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慕青寒对山贼的看法，然后再得到答案之后黯然失色，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明知眼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仍旧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爱上了那个，突然出现并搅乱她优渥舒适的生活的人。

站在光影交错闪动的往生镜前，月落看着镜子里内心纠结却仍旧不舍得离开慕青寒的曾经的自己，哪怕早已隐隐约约的预测到未来悲伤凄凉的结局，然而心中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后悔，无论是为过去的自己，还是为现在的自己，慕青寒那样的人呵……在脑海里回想着慕青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月落唇角的笑意不禁更深，暖意融融，胜过冥界鸟语花香的春日。

“哗哗”的雨声自往生镜中传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闪神，镜中的世界早已变换了许多时光。往生镜中的月落与慕青寒仍旧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山林之中，却显然并不是先前的那一个。高耸的山峰冲天而上，直挺挺的没入云端，金黄金红的秋叶片片流连在枝头，却被此刻倾盆而下的大雨毫不留情地劈落枝头。

豆大的雨点忽然而至，在山中随行漫游玩耍的月落与慕青寒，显然没有料到这天气变化最为稳定的秋天会突然天降大雨，于是从未想过要随身携带雨具的二人一阵手忙脚乱，直到慕青寒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挡在月落头顶时，感受着那衣衫上传来的温热的体温与清冷的梅花香气，月落粉嫩的脸颊红了一红，才从忙乱中安静下来，任由慕青寒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往一个他刚刚发现的山洞。

伫立在山峰半腰上的山洞并不算大，待月落和慕青寒两人慌忙跑进去时，山洞中便只剩下三米见方的空间。潮湿的岩壁缓缓的向洞内渗着冰冷的水珠，秋日的风雨不比夏日的火爆，也不比春日的柔和，尽管慕青寒手明眼快的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给月落挡雨，然而却仍旧抵不住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倾盆大雨。月落衣衫半湿的同慕青寒挤在窄小的山洞中四下里寻觅着可以用的柴火，寒凉的秋风夹杂着湿漉漉的雨滴从洞口凶猛的灌入，月落身上一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原先粉嫩的脸颊也渐渐泛起了苍白之色。

“落儿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冷？”同样在山洞中四下里寻觅着可用的干燥树枝的慕青寒，因为这狭小的空间而明显的感觉到月落的颤抖，于是赶忙将身子挡在洞口，面色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青寒你快点儿进来，不要挡在洞口，外面有风，会把雨吹进来，生病了怎么办？”眼看着慕青寒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山洞之外的冽冽寒风，月落心中不由得一急，只顾伸着手去拉站在洞口的慕青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对他的称呼。

“你……刚刚叫我什么？”凉薄的唇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尽管后背早已被山洞外的冷风苦雨所浸透，凄厉的寒风刺骨而入，然而慕青寒看向月落的眼眸中，却暖暖的全是笑意。

“什么叫你什么？青寒啊。你快点儿给我进来，你这样下去要是生病了，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你？”眼见着自己都快要将慕青寒那宽大的袍袖扯破，然而挡在洞口的他却仍旧没有挪动分毫脚步，心下焦急万分，月落只顾着拼命的让慕青寒回来，却仍旧对自己的脱口而出的称呼中的稔熟与亲切没有丝毫反应。

“你先把旁边的树枝点着，火堆升起来我就过去。”深邃的目光中布满星星点点的笑意，慕青寒看看月落因为要拉自己而丢在脚边的树枝说道，声音里带着宠溺的笑意，眼前的人尤不自知，而站在寒风冷雨中的他，心中却洋溢着暖暖的感觉。

手忙脚乱的将枯树枝堆成堆，然而那树枝中，却多少有几根会因着洞中的潮湿而带着几分水汽，丝毫没有任何野外生火经验的月落，在树枝被点燃的瞬间，自然是被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呛得眼泪横流，却强忍着胸中奔涌而出咳嗽，努力的将火扇旺，然后对着始终站在洞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慕青寒说道：“火已经点好了，你快点过来，要不然我就不在这个山洞里待着了！”

通红的火光倒映在月落稍显苍白的脸颊上，紧紧贴在脸上的湿漉漉的发梢还一滴一滴向下落着雨水，慕青寒点点头，离开洞口走向月落身边。寒冷刺骨的秋风随着他高大的身躯的离开，瞬间倾泻般的灌入洞中，强忍着周身刺骨的寒意而没有颤抖，月落看着慕青寒微微有些发紫的双唇，心中疼惜之意泛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潋滟的眸子中隐隐的有水光闪闪。

“怎么了？干嘛这么傻呆呆的看着我？快点把湿掉的那半个身子向火堆靠近一点，不然这冷风一吹，冻坏了怎么办？”明明白白的看到月落眸子中的水意，慕青寒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虽然是升起了火堆，然而那洞口灌入的冷风却依旧让这个狭小的山洞略带寒意，所以慕青寒不敢让月落真的落泪，若不然她必定得生病不可。“还愣着呢？你再往里面挪挪身子，这样我就能靠得火堆更近一点儿。”缓缓坐下身子，慕青寒继续对着仍旧在发愣的月落说道，声音柔柔的，仿若二月天里最和煦的春风。

“哦，那你再往里面靠靠，我占得地方很小。”强忍着涌上鼻尖的酸意，月落双手抱膝往洞内又挤了挤，看向慕青寒的双眸满满的都是心疼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