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羽山之幽云之船
第139章羽山之幽云之船
赤红色的海水顺着结界上空的裂缝争先恐后灌入结界之内，腥咸猛烈的海水铺天盖地般的兜头而来，顷刻之间便将月落与临泽完全吞没。结界上空的裂缝越来越大，笼罩四周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弱，奔涌而入的海水持续不断，幽云之船继续缓缓下沉，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被滚滚的波涛汹涌吞没的月落与临泽的却迟迟没有分毫出现的迹象。
轰鸣的巨浪声中忽然响起一声利物穿透水面的清新爽脆的刺响，厚厚的赤红色海水中，一个素色的身影穿透重重水幕猛然跃出，越过那染满湿润气息的日光而缓缓落在近身处的一块勉强露头的礁石之上，右臂弯中还紧紧的揽着一个嫩黄色的身影。湿漉漉的裙衫紧紧的贴在身上，青丝墨发此刻皆是沉沉的被赤红色的海水所浸染，湿湿沉沉的坠在身后。同临泽一起站在临近的礁石之上，剧烈喘息着的月落满是水珠的脸上渐显苍白，单薄纤细的身子在猛烈的海风中微微的晃了晃，仿若狂风摧残之下的一朵弱不禁风的黄色小花，花茎乱摆而不胜风力，却倔强的不肯低下那高扬的头颅。
眼望着那海面上下翻滚波涛汹涌，滔天的巨浪起起伏伏，嘶吼着，咆哮着，滚滚而来似是要将这一方小小的礁石拍得粉碎才肯止歇，平息了体内方才激烈跳动的心脏，月落不躲不闪的站在那仅有的一方地面之上，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满是从容而无所畏惧的神色，任那怒吼的海浪劈面而来将周身拍得生疼，她只是双手重新结跏，口中快速的念着那串长长的咒语。
然而却仍旧是来不及，饶是月落调整恢复的速度足够快，也阻挡不了那庞大的幽云之船继续匀速而缓慢的沉入海水之中。眼见着船顶那最后一根高高的黑色桅杆缓缓没入水中，海水中央金色的小路渐渐一寸一寸收回，被金光劈开的赤红色巨浪渐渐合拢，月落似是用尽力气一般，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瑟瑟如被卷入狂风之中的碎纸屑，一个巨浪拍打而来，月落身子一歪，便趔趄着将将要落入水中。
站在身侧的临泽虽是眼明手快的立刻将月落的衣袖攥在手中，却不防一个巨浪卷来，堪堪将他也一同卷入那苍茫而无尽的大海之中。
眼见着月落与临泽二人即将一同被巨浪卷入赤红色的海水之中，一袭白衣在空中翻飞而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伸出一只手将落入海水之中的两人捞起在怀中，足尖轻点海面，赤红色的巨浪骤然停歇，伫立于浮在海面之上的一方礁石之上，眼前的赤色大海已然是风平浪静，只有咸湿的海风闲闲的拂过那白色的衣袖，轻柔的，仿佛二月最好的时节里柔柔的扫过那娇嫩的桃花蕊一般的春风。
回过神儿来的月落并没有如临泽那般，甫一落地便被那白色的身影丢在礁石之上，而是仍旧被那白色的身影紧紧抓在手中，倚靠着他的臂弯，前一刻还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衣裙与长发，此刻却已经变得干爽舒适，随着海风拂过，柔柔的飘散在风中。
偷偷的抬眼望一望那臂弯的主人，一向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的俊美容颜上，此刻写满愠怒与担忧，凤眉上挑斜插入鬓，潋滟的桃花目危险的眯在一起，月落那单薄的身子不由得随着心中乍然之下的一惊而不易觉察的抖了抖。跟在江凌枫身边那么久，她却几乎只是第二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然而月落却清清楚楚的知道，露出这样表情的江凌枫便是真的生气了。
想起第一次在江凌枫脸上瞧见这副表情时的场景，月落的心里不禁继续抖了三抖，庆幸着当初将他惹怒的人并不是自己。
第一次见到江凌枫这寒冷如冰的表情时，那危险的眯在一起的桃花目死死盯着的，正是冥界一个长久的暗恋着江凌枫的女仙。暗恋表白而得不到回应，那女仙便自请来到冥界担任职务，为的就是能离得江凌枫更近一些，为的就是能偶尔看到江凌枫脸上的笑意、偶尔能听到江凌枫的一星半语。却不想半途杀出个没有任何身份来历的自己，虽然对江凌枫有意无意的示好视而不见，却被仍旧乐呵呵毫不在意的江凌枫纵得无法无天。
如此的月落自然成为那女仙的眼中钉肉中刺，长久以来便时不时的对她暗中使绊、明里找茬。那时的月落虽然并不至于窝囊到被人欺负而不出手，然而却不想让江凌枫为难，所以月落总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便私下里反击或者干脆忍耐。却不想月落的隐忍令那女仙愈发的无所顾忌，步步紧逼，手段愈发狠毒。终于有一天，月落在孟婆那里常吃的点心中被人下了婉容幽毒，生命垂危、奄奄一息。
那时，面对跪了一地的鬼差孟婆和那个女仙，江凌枫的脸上便是现在这般，如天山之巅的千年冻雪一般寒冷的表情，而那个女仙便在江凌枫毫不怜惜的一掌之下，顷刻间灰飞烟灭，魂魄散尽，仙元尽碎，连魂魄转到幽冥司轮回的这一过程也直接被省略。
现在想想，那女仙当初也是可怜，爱而不得所以被妒意蒙蔽了双眼，明明应该是胸怀若谷的仙人，却阴狠狡诈的落得如此的地步。在心里默默的长叹一声，月落只觉得手腕散发出剧烈的疼痛，回过神儿来，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当初那个女仙好多少。
虽然月落知道，江凌枫此刻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如同对待那个女仙一般的一掌将自己拍的灰飞烟灭，然而悄悄瞟一眼江凌枫着愠怒而危险的目光，尽管被他握着的手腕已经被他那强大的手劲捏的生疼，月落还是没敢将他的手甩开，而是赶忙低下头将目光错了开去，喏喏的不敢言语。
“落儿，你就非要找回已经被你遗忘的记忆么？”特意咬重了“被你遗忘”四个字，江凌枫的语气无奈和沉重，全然不似往昔纨绔一般的他，感受着臂弯中轻轻震颤的身子，江凌枫空着的手抬起月落的下颚，低头紧紧的盯着她那略带躲闪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当初，是你自己决绝的选择喝下忘川水，是你自己决绝的选择忘记一切，你现在应该知道，你忘记的那些事情，必定是令你痛彻心扉、宁肯忘记也再不想面对的绝望了吧。”
江凌枫语气中的叹息与心痛之意，月落听得清清楚楚，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深夜的屋檐上，洛川对她说过的那些极其认真的话，心底里漾起丝丝缕缕的痛意，却仍旧是抬起眼帘，重新看向江凌枫的眼眸中带上了坚定的色彩。
“你说的我都知道，来到羽山之前，我已经将这个问题彻彻底底的考虑过很多遍，也已经预见了各种无法接受的的场景。然而，洛川说得对，有些真相是我想要放弃，却最终无法放弃的。我宁愿面对着那难以接受的真相而痛彻心扉，也不愿向现在这般糊里糊涂。更何况，我想要知道的，不仅仅是那五百多年前的记忆，还有那更为遥远的、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语调中带着几丝颤抖，月落对着江凌枫说道，被那贝齿紧咬的下唇几乎快要流出血来，然而目光中的坚定倔强，却没有减少分毫。
一声沉重的叹息，江凌枫将自己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掌松开，眼风里不经意扫过她的腕间，青青紫紫的颜色浮现，眼见着自己无意中将她伤到，江凌枫的心中一时之间颇有些懊恼。低头迎着她那倔强而不肯后退的目光，江凌枫的唇边不禁溢出一丝苦笑。虽然不知道她何时认识了洛川那个疯丫头，然而他心里却清楚得很，月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将那一碗忘川水递给她的一刻起，江凌枫就知道，只要月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有执拗的想要恢复记忆的这一天，毕竟，就算过往发生的事情可以被遗忘，然而那从出生之时便刻在骨子里的倔强与不肯妥协，总是会一步一步让她做回原来的她，而那个她，是宁愿清醒且痛苦的活着，也不肯糊里糊涂的忘记。
遥遥望着那赤红色的海面平静的如一块火红的琉璃，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通透明亮的光辉，江凌枫右手一挥，宽大的白色袍袖迎风而展，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状若死水的海面，这一刻便刹那间巨浪滔天。海水中央霎时间掀起巨浪万丈，却仿佛被谁从中间劈开一般，迅速的向两边散去，一条宽阔的大道顿时出现在海面中央，方才月落狂揽不住而渐渐没入海底的幽云之船，缓缓的浮出海面。黝黑的船身铮亮光洁，在当空的日头照耀下，反射着眩人眼目的灼灼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