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若说作诗作词,衡朝的文人是最不怕的。不仅不怕,还是最拿手的。豪情万丈,婉约情切,或者风花雪月,各有各的做派。
作为今日诗会的东家,裴潋跑不了先做一首表示表示。
孟阮清平日里被裴潋坑狠了,抓住这个机会附和道:“维崧兄今日不做一首诗,只怕说不过去罢?”
在场的十有八九都看过裴潋进士及第的那篇策论,但还没有一人见过他做的诗。衡朝文人,就算籍籍无名的,谁还能没做过一两首诗?偏偏裴潋就是。
“裴某才疏学浅,可否让至交好友代劳?”
裴潋笑的十分“谦虚”。不动声色找借口拒绝的同时,还拉上了右边的宋遗青。
“不成不成,我……”
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坑裴潋的机会,孟阮清哪里肯同意。可惜话说到一半,猛然被陈君琮拉着衣袖坐下。
陈君琮对孟阮清使了个眼色,目光扫过低声交谈的众人,笑道:“我朝诗会向来不分尊卑长幼。既然是至交好友代劳,自当行得。”
“所言甚是。”
众人也纷纷附和,没有异议。
突然被拉出来作诗的宋遗青愣了。他看向裴潋,眼中尽是疑问。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他了?还至交好友?
对方回了宋遗青一个纯善的笑容。
宋遗青:“……”
纵然满头雾水,但众多人等着,宋遗青也不好再推脱,干脆大大方方起身作揖。
“如此,宋某便献丑了。”
一旁笔录的家仆拿起笔蘸了蘸墨,铺好纸张,先用台阁体写了一行字。
“建元七年四月二十二,裴府西园雅会所录。”
诗会阁楼的位置正是裴府西园,四周垂杨傍柳,飞红入荷塘,是赏春景的雅处。说是“西园雅会”一点都不假。
帘幕后,乐伎轻捻琴弦,缓慢低沉的古琴声撩拨宋遗青的思绪。他略微思索,便道:“朱寰青眼过,客路白头多。势欲填沧海,横身赴绿波。”
全诗短短二十个字,是首五言,再普通不过的格律。
“好一个‘客路白头多’。格律虽普通,却胜在下阕无畏决心,志向高远。”
有年轻贡士忍不住称赞。同为读书后生,自然能产生这种共鸣。
自先王真宗起,蛮夷接连犯边,扰的边境衡朝子民苦不堪言。抢粮不算,还杀害无辜。偏偏因为前朝混乱百年,如今天下安定,先王与现在的官家都不欲再起战火,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从去年开始,蛮夷之间便嘲笑衡朝的男儿都是软骨头。
这话自然引得许多文人武将愤恨,可官家不想出兵,也只能将这份嘲弄往肚子里咽。
那贡士又问,“可有诗名?”
宋遗青回道:“即事所作,无题罢。”
笔录的家仆听闻,下笔的手微顿,思虑些许,看了看裴潋,又看了看宋遗青,终于落笔。
“代太常卿裴潋书,衡朝,宋遗青。”
众人不知,宋遗青也只当记录的是“无题”一名。
千年后,就在一众考古学家和文学教授都认为掀起建元新制变革的裴潋与宋遗青是因同朝为官相识时,一本记录衡朝建元年间,参知政事裴府诗会的《裴园雅集》出土,里面开篇便赫然是宋遗青的一首五言,诗名《代太常卿裴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