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待漏院时和孟阮清闹了不痛快,陈君琮正暗自愧疚,想着怎么寻个话题消解僵硬的气氛时,就见身后官家的内侍迎着他们追来。
“二位大人且等等。”
小六儿跑的气喘吁吁,罩在幞头下的额上都出了汗珠。他一身青灰圆领,红革带。虽是内侍,生的却像个读书人。
好容易追上二人脚步,小六儿拱手道:“官家请陈少卿,孟少监至文德殿叙话。”
文德殿是官家常朝后常用来停驻休息的。陈君琮和孟阮清这会儿也顾不得闹什么情绪,互相对视一眼后,只跟在小六儿身后,又进了宣德门往文德殿去。
“蛮夷扰边,你如何看?”
约摸两刻钟,马儿顺着御道出了丹凤门,上了州桥,已经是内城范围了。裴彦傅方询问裴潋。
今日常朝最大的事莫过于江南太守定了人选,还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位。其他的便是职务琐事。然而裴彦傅一概不提,只偏偏问了被几句带过的蛮夷扰边。
此时快至五月,日头蒸干了地上的积水,柳絮如飞雪般穿行在人群中,又聚在角落处滚成一团。
马儿被飞絮扰的直打响鼻,周围各种摊贩吆喝声掺杂,裴彦傅的话落在裴潋耳中不甚清晰。他只得又驱马凑近了些,想了想还是说出心中忧虑。
“蛮夷以往虽扰边,但都在口粮缺乏的冬季。如今正是春日,万物复苏,粮食的问题根本不存在。此事有些蹊跷。”
“蹊跷?”
听得裴潋话中故意藏拙,裴彦傅踩着马镫的脚登时踢向裴潋小腿处,笑骂道:“你惯是个话说一半让人猜的。”
他虽带着笑意,却只停留在表面,未至眼底。看起来反而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裴潋挨了一脚,默默伸手擦了擦裤上的灰尘。恍若没看到亲爹的神情,更不提惧意。
“您知道就是了,干什么踢我。”
离了州桥和热闹的街道,快至城北,人流稀疏。裴彦傅才正了神色,沉声将裴潋心中所想都分析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蛮夷这些年早就不满足风餐雨露的游牧生活。他们狼子野心,看准的是中原,也是衡朝江山!”
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固定在马头前的纸灯笼。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原本平静的马儿有些惊慌失措。
因着这一下,灯笼白纸上的“参知政事裴彦傅”几个字硬生生被丑陋的口子从中间隔断,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裴潋鲜少见到父亲这样激动的时候,只失了笑意,敛眸不语,实则心里和父亲一样如明镜般。
既然他们能看出来不对劲,其他官员就都是蠢货吗?当然不是,只不过都在自欺欺人,以及眼高于顶。
中原人从来都觉得高人一等,自然看不起每年都是对他们上贡的蛮夷。也更不愿承认对方已经有了觊觎这片土地的能力。骗的久了,自己便都信了。
所以不是蛮夷扰边这件事不重要,而是他们本就不想提,集体当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