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党虽然都窃窃私语陈君琮像疯犬般见人就咬,可没多日,真让他在朝堂各处四下奔波查出了背后主谋来。同时旧党也突然消了声,变得忧心忡忡。
因为背后推手是宰执刘翰秋的学生,国子监郑垂膺。
事情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是水更深且浑浊了。
当日裴潋就跟着刑部的人去国子监拿人。一阵翻找之后,《苦民论》的原文就收在镂空的瓷枕中。细细盘问梳理下,国子监学生的供词都指向郑垂膺。干旱流言是先从他那处传出来的。陈君琮若真要找害死孟阮清的凶手,便是这位了。
大理寺和刑部同一日上子说明流言主谋并要求严惩郑垂膺时,朝堂上下哗然不已。刘翰秋面容惊愕继而震怒。
倾注心血教的学生,品行最是信的过。怎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
刘翰秋想不通,下意识觉得陈君琮疯到咬上了国子监,笏板别在革带中神情肃穆道:“郑垂膺身在国子监,风评或是才学皆人人称赞,断做不出此事。臣请官家准许臣探视郑垂膺,。”
“为自己的学生作保未免私心重了些,相公莫不是觉得下官屈打成招?”
张文裕袖子一甩,不乐意了。人在他那关着,就等着整理了卷宗加上编号入档。刘翰秋要见人,就必然要去大理寺。
按照衡朝律例,郑垂膺间接害死了三司副使孟阮清,还鼓动官民对立,朝政不稳,那是要流放至儋州的。
儋州多是民风不开化,穷苦之地。除却这些,地理上更是远离京城。官员若是被贬谪到此处,相当于升迁无望,永远困囿了。
刘翰秋回应的游刃有余,“我与他师生多年,如今他犯了事,因着情分也该见上一面。若真是他所为,臣自无话可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由自主瞥了眼异常安静的赵晏臣,都没太敢出声。
其实赵晏臣想出声又如何?自打宋遗青从边关回来,算是有功,还差点把命交代了。官家升他为御史中丞。不过赵晏臣也因着御下有功被提拔为御史大夫。
赵晏臣握紧了笏板,不禁自嘲。
他明面上是升官了,但谁人不知本朝御史大夫名存实亡?说好听点是总领御史台,说难听的,就是空花瓶,御史中丞的提线木偶!
因为尚在病中,官家脸色苍白,比前年瘦削了不少。也就不到一年,还未不惑的年纪,鬓边就生了许多白发,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他绕过争辩的几个人,对主推查这件事的陈君琮道:“陈卿觉得呢?”
陈君琮垂首笔直站着,许是这几日奔波劳累,腰间革带肉眼可见的松了些许。闻言,便没有犹豫撩了衣摆以头触地,声音铿锵有力。
“臣请斩首郑垂膺!”
满朝文武中,他与孟阮清最是交好,又为此事出力不少。如今他要郑垂膺死,俨然是带了私人怨恨。
陆仕觉惊惧之下,快速出列,言辞急切劝谏,“官家不可啊。且不说郑垂膺一事尚未盖棺定论,更有不杀文人的祖训。郑垂膺不足为惧,就怕堵不住天下学子悠悠之口,寒了满朝文官的心啊!”
一阵杂乱后,殿内又恢复寂静。陈君琮不做辩驳,只依旧以头触地跪着。这是铁了心要置郑垂膺于死地了。
可笑郑垂膺未入朝堂,却凭借一己之力把朝堂搅和一遍。旧党想保他,新党想要他的命。两边目的都不大纯粹。
“再审。”
两边的话,官家仿佛都没听到,话锋一转就兀自做了决定。
裴潋迅速明白这是个时机。刚要自荐,就被站在斜前方的父亲扯住袖子强行拉住。
裴彦傅脸色阴沉,做了个口型。
浮躁!
哪怕官家说要再审,也轮不到他这个儿子去。三司权力已经握的够多了,仅财政就是捏紧了衡朝一根命脉,断不能再把手伸到律例上去。在场的谁出面都行,只有三司的人不行。
虽然裴彦傅反应够快,官家居于上座,还是察觉到下面种种。视线带了猜疑和冷意。
宋遗青心中叹了口气,理顺了绯色官服,比起其他人的急躁,显得甚是慢悠悠随口一说。
“臣愿出力。”
顾怀壁立即严词反驳,“怎可如此!”
顿了顿,发觉自己过于激动,缓了声道:“宋御史自荐固有道理。三司会审自古便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可大理寺卿是张文裕,刑部是否被三司涉足未可知,宋御史更与裴三司,陈副使是好友。就算要重审,人选上总该避嫌。”
一个郑垂膺已经翻来覆去吵了一个时辰了。好好的常朝什么都没干,全浪费在了口舌之争上。官家累及烦躁终于耐不住发了性子。
“不然呢?”官家冷漠道:“让你秘书省去审?!”
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了,怒火更是毫无缘由。顾怀壁默默吞下委屈,退至一旁。但除了委屈之外,还有失望。
衡朝向来讲究审人避嫌,好不容易争取了一个重审,还是三司会审,结果都是新党的人,能审出什么样的结果根本就是闭着眼也能猜到。
官家是明晃晃的袒护新党!
张文裕从来没有如此忙过。宁州水患的胡载学,榆关的周戎,现在又要重新审理郑垂膺。他日日都要忙到子时方歇下,寅时又要起来常朝。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白天走路都是头重脚轻。
第二日就要三司会审郑垂膺了,晚间里他还在写胡载学的卷宗。
谎报存粮,逼迫百姓借官银,抬高粮价。这些都是胡载学做的,但是通判陆子明出的主意。朝廷派去督察知州的通判竟搅和在了一起。
前几日,宁州陆家还劳心劳力的跑到京城来想要参陈君琮和张文裕一本。连上四五份子被身在御史台的宋遗青拦了。
陆老爷子不服气,又救子心切,竟去敲御喊冤。结局可想而知,惊动了官家更没落着好,被连带着按了个纵容包庇亲子,目无法度的罪名。一通劈头盖脸的呵斥砸下来,陆老爷子祖上的从龙之功都没护的住,当场被剥了爵位,没收家产,打了三十板子。
张文裕在卷宗上落了最后一笔,心里暗骂陆家是蠢货。
官家要做仁君,仁君就当以百姓为重。宁州水患祸及了那么多百姓,就是照着官家的脸狂扇了一记,这案子谁碰谁死。
刚合上卷宗,就有人进来通报。
“大人,刘相来了。”
张文裕揉了揉黑眼圈,将卷宗往桌案边上一丢,烦躁不堪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