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一九四六 纽伦堡 - 希特勒的骑士 - tecscan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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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一九四六 纽伦堡

纽伦堡的街景和雅可布初来乍到时已大不相同。几个月来覆盖整座城市的碎石瓦砾已经被战俘和妇女领导的队伍一一移除,深埋底下的道路或平坦无阻,或满目疮痍,供车辆遵照特殊的路线通行,整座城市回归一种荒芜的秩序。

这一天雅可布的工作比平时要早结束,他婉拒了一场晚间的音乐会邀请,独自在城郊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动。在此地,他发明了一种漫游方式:跟随战壕。他会沿着战壕前进数十公尺,绕着街道旁半毁的建筑打转,直到发现下一条战壕。到处都可以看见妇女组成的队伍勤奋地忙碌,她们携家带眷地清扫街道,无论年纪多大,身边都围绕几个年幼的孩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操着破碎的英语与占领区的美军中尉争论,她指着地上的未爆弹用力跺脚,「危险」、「立刻」之类的单字不断重复,年轻的中尉手足无措,万万想不到自己离开家以后在得在陌生的国度面对同样的老妈子。街角一批人围着一座塌了一角的公寓,塌陷的位置嵌着一架美军战斗机,人群中有声音表示应该移除飞机,公寓可做为临时住宅,有些则认为不可能,要处理飞机只能和公寓一起拆除。在街角不期而遇的德国少女以露骨的英文单字招揽生意,他以俄语响应,对方立即失去兴趣。

当晚雅可布前往纽伦堡饭店用餐,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体面的装扮让他被当作贵客,阴错阳差地得以进入某个宴会的会场。他在人群中穿梭,试图归纳这里的主要来宾,场中除了军官,少不了女性做为宴会的主角,主要是美国人,她们很醒目,欧洲整体的匮乏凸显她们物质上的游刃有余,法国人以陈旧的细节和品味撑起另一种情调,勉力维持尊严,俄国人的自信则表现在发型和领口的随性,他向一个懂英文的俄国女人搭话,对方挑起的眉毛彷佛在说:我知道你们那一套,我可不甩,我可以在任何场合穿任何衣服。

宴会上有几个熟面孔,雅可布单方面认识他们,当他穿过人群,靠近用餐区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突兀地闯入视线。

「托比!」

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看见托比亚斯.迈尔,对方显然也是如此。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托比,这真是……」

『我也是,雅可布,』托比匆忙用英文打断他,『很高兴见到你。』这让雅可布得到足够的暗示:现在可能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托比的样子看起来和之前很不一样,那身衣着乍看优雅整洁,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肘部有些微皱折,宽松的裤腰挂在胯股上。那个俄国女人正放肆地看着他。

雅可布可以猜想他现在的处境,却想不透他是怎么出现在宴会上的。托比的眼神告诉他:这里不方便说这个。于是他换了个讲法,说:『托比,你一个人?』

托比摇头,『不,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他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迈尔,你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个英国少校,他出现得很突然,像是凭空从地平在线突然冒出。

『我找了你很久,有件事──抱歉,这位是?』少校向雅可布微笑,等待托比引介。

『这位先生是雅可布.杜宏,』托比说,『这位是克里斯.布朗少校。』

『很高兴认识你,杜宏先生。』『我也是。』两人握手的时候,布朗少校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雅可布,想要获知更多关于眼前的人的讯息,雅可布则是已经从少校挂满胸前的勋章推知他过去五年来的生活。

『杜宏先生,我必须说声抱歉,』布朗少校说:『我刚才得到一个消息,有些事必须请我的德文翻译去处理,我恐怕必须打断两位的谈话,希望你不介意。』

『不要紧。』雅可布主动退开。布朗少校这番关于「德文翻译」的声明完全是多余的,他的名字曾经在托比的故事里出现过,雅可布清楚他的德语流利的程度足以代替戈培尔(注)发表演说。

布朗少校和托比在角落交谈,没多久,布朗回到原来的位置,试图和雅可布继续对话。

『我让托比亚斯去处理一些事,一会儿才能回来──杜宏先生,我听说,你是个记者?』「迈尔」变成了「托比亚斯」,雅可布不知道他是不是懒得假装了。

他回答:『是的。』这显然不是记者会受邀的场合,布朗少校没有当面为难他,只是提议两人到室外走动。少校主动提起了审判的事,想把雅可布的注意力从托比身上移开,雅可布对此十分配合。他不着痕迹地问起埃尔温.阿德勒以及其他飞行员的罪名,再一次确认了几个月前已成定局的结果──审判将不追究「轰炸」的罪刑,适用于接下来的审判。赫尔曼.戈林被起诉时甚至没有这条罪名。

雅可布很尽责地表现一个记者应有的质疑态度,『大多数平民死于战略轰炸,为何国际法庭对此网开一面?苏联方面对此有何看法?』

『网开一面?』布朗少校耸肩,『看看这座城市的模样,你要我说什么呢?』他的视线越过中庭,越过草坪,融入没有尽头的黑夜。无论他曾在这里有过什么样的回忆,都已人事全非。

他们回到宴会厅里,雅可布仍旧一眼就看见托比,但是他装做没注意到,以免身旁的布朗少校对此感到紧张。战争一年前就结束了,少校仍旧战战兢兢地把托比扣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雅可布可以理解这样的做法。去年曾经有一则传闻指出:丘吉尔打算武装德军战俘,对抗苏联。雅可布曾就这个消息私下询问某个英国记者,对方没有证实这个消息,只说:这不符合人民的期待。这句话一语成谶,今年七月的选举,人民用选票背弃了领导他们走向胜利的首领,他们不需要另一场战争。

此时他问少校是否有这件事,对方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眼神不经意扫过托比,彷佛在说:看看他的样子,他还能怎样「被武装」?

德国战俘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兜圈子,雅可布却可以理解少校带他赴宴的理由,这个年轻人的模样,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需要饱餐一顿。最好他可以不引人注目地充分进食──事实证明少校根本异想天开,就算托比瘦得不成样子,依旧招惹了一些目光,隐晦与放肆兼有。

『敬你,』雅可布向少校举杯,「敬和平。」

「敬和平。」布朗举杯。

当雅可布准备告辞离去时,布朗少校本着一股英伦作派,陪伴他走到大门口,形式上的殷勤实际上为两人拉开了距离,殷勤的程度随他和引介人的关系而定。少校转身离开后,他们的引介人从角落走出。

托比半边的脸庞融化在月色里,雅可布一看见他,顿时忘记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他凝视托比的脸庞,苍白的肌肤与明亮的头发,眉骨覆盖下的睫毛,又覆盖了眼瞳,他看着托比的眼睛,产生了一种错觉,彷佛自己这一趟是专程来见这个人。

「雅可布,」托比说:「你要回去了?」

雅可布摇头。

托比说:「如果你打算去什么地方,我能否……陪你走一段?」

「不,让我陪你吧。我能去的地方只有法尔茨女男爵的寓所。」雅可布摇头,「如果你要去什么地方,请让我和你一起。」

托比犹豫了一阵子。他说:「我们随便走走吧。」

走出饭店后,托比带着雅可布拐过一个弯,绕过布朗少校的车子,又走回马路中央。「他的部属看见我,会向他回报。」托比的部队去年在斯图加特向英军投降,想不到敌方的长官是克里斯.布朗。战后,欧洲的局势仍旧不明朗,少校忧心战争和审判还未结束,替托比安排了临时的翻译工作。前几天少校传来消息:托比的哥哥,鲁道夫.迈尔平安无恙,当地的海军和部分陆军战俘被编成除雷部队,鲁道夫和他的队伍在丹麦捞水雷。说到这里,托比停顿一会儿,说:「我希望克里斯没有为难你。」

「他没有,他是我认识最友善的英国人,」雅可布说:「虽然我认识的英国人不多,但足够让我辨别德国人与说德文的英国人。」

「怎么说?」

「英国人说笑话的时候不会笑,德国人会笑却不会说笑话。」

「你很有趣,法国先生。」托比笑了。

在饱受轰炸的城区,纽伦堡饭店罕见的毫发无损,一座半边倾颓的大厦与饭店隔了几条街遥遥相对,黑夜里认不出那本来该是甚么建筑,阴影错落,像是陡峭的悬崖。过了了一条街,门户相对的两排平房,一边成为废墟,另一边完好无损,轻烟从屋顶飘出,每个屋檐下至少住了三户人家。离饭店不远的房子已经恢复电力,亮起一盏灯,唯一明亮的房间传出琴声。

他们走近时,琴声停了,屋子里暗下来。他们在屋外站了一会儿,雅可布说:「我们下一次见面在两天后,」他看着他,「回去之前,愿意再和我说一些埃尔温.阿德勒,或者弗朗克.鲍尔的事吗?你让故事停在最精彩的地方。」

「最精彩的地方?不,我确定我还没说到那。」托比笑了出来,面对街角的废墟,在回忆中重建那一整列错落美好的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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