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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

近来在苏小冬心里,宣宁总是穿着宽衣广袖懒散肆意的模样,她也喜欢他那副样子,站在碧色竹楼前,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像极了长在京都钟鸣鼎食之家不谙愁苦的俊秀公子。

可今日,他又换上了那身玄色衣裳,仿佛是在告诉苏小冬,他从寒石院里走出来了,又要做回明细风手里最快最利的那把刀了。

看见苏小冬一身嫁衣时,宣宁脸上闪过错愕,他短暂地失神片刻,旋即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开,向明细风将局势赤///裸裸挑明来:“阵眼已毁,无回峰下的山林困不住他们多久。”

院子里的一挂炮竹燃尽,红烛高照的喜堂一片沉寂。

传闻鸾凤阁进山大阵是明细风的丈夫倾尽心血布下,阵成之时油尽灯枯死在无回峰下。如今阵眼被毁,便是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明细风心痛愤恨之际,生生掰断了紫檀木桌的一角桌角,咬牙道:“给我杀回去,我要用他们的血殉我的阵。”

话虽如此,可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场架胜算太小了。鸾凤阁人手并不算多,除却明细风和宣宁,此时能上前御敌的不过是寒鸦、灵鹊、青鸾三使,以及一组十二院如今留在阁里的不足百人,与无回峰下的近千高手短兵相接,无异于以卵击石。

布阵之人毕竟不是什么与宣宁渊源深厚的人,因而进山大阵被毁,宣宁平静淡然,理智通透,其中利害自然要比明细风看得清白。他面无表情地缓缓看过厅堂上诸人,无回峰上要紧的人此刻刚好都在,倒是不必一一去请来了。

他规规矩矩地向明细风拱手道:“为防不测,请阁主安排青鸾使护送双风居众人撤离。”

听见“双风居”三个字,明细风气得赤红的眼睛渐渐回复清明。她扶着桌子站起身,看着喜堂中央站着的一对新人。明英长身玉立,一身喜服衬得他莹润如玉的脸上透着生机勃勃的红晕,她没有见过心上人身着喜袍的模样,她想,若是他穿这一身红,一定是要比英儿更加俊朗好看。

可是,都不在了呀。他不在了,他为了护住她和英儿拼着最后一口气布下的阵法也被毁了,天地渺渺,英儿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她不怕拼个鱼死网破玉碎瓦全,可她怕她若是死了鸾凤阁若是不在了,这世上连念着他的人都没有了。

明细风走向明英,替他拢了拢衣裳,点了点头:“按少阁主说的办吧,寒鸦,你和青鸾一起去。其他人,去给我把山门守住了!”

潮汐涨落只在顷刻,乌云重重瞬时可遮蔽天日,一场欢腾喜事沦为慌不择路的逃窜也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一声令下,四方皆动。顷刻之间,门庭若市的厅堂人群散去,便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走吧,去观云台。”明细风穿过厅堂,领头往外走去。今日是明英大喜的日子,她没有穿一身艳///丽的红与一对新人争颜色,难得得穿了一身按红色的衣裙,大抵是衣裳的颜色太过深沉,她拖着裙摆走着,竟显出几分老态来。

众人随着明细风走到观云台,她向寒鸦点了点头。寒鸦会意,按下观云台上汉白玉栏杆上的一处机关,只听得一声脆响,一节栏杆与首尾两段栏杆相接处应声断开。寒鸦上前轻轻一推,那段栏杆便掉了下去,继而听见它砸到了什么物件的一声闷响,不多时,又听见重物落水的动静。

寒鸦举着火把探头去看了一眼,确认无误才对明细风道:“阁主,木舟已经备好。”

“好。”明细风走到明英身边。明英如今已经病愈,步伐稳当与常人无异,站直了身子比明细风还要高出不少,可他终日囿于庭院之中,站在鸾凤阁诸人之间还是显得软弱可欺得很。明细风心有不舍却不得不放手,只拍了拍明英的肩膀,红着眼睛叮嘱:“明儿,往后诸事都要靠你自己了,好好活下去。”

“娘……”

未等明英的话音落下,明细风已转过身去,冷声道:“青鸾,寒鸦,带他们走。”

岑溪与寒鸦一同应了声“是”。岑溪伸手卷过莫问的腰,另一手握住阿春一边肩膀,站在观云台一侧,等着寒鸦先将明英和苏小冬带下去,自己好///紧跟而下。只见寒鸦一手揽住明英,另一只手向苏小冬伸去,却不料苏小冬矮身躲开,往边上一闪身,道:“我不走。”

明细风脸色阴沉:“你已经与英儿拜堂,你们夫妇二人自然应当在一处。”

“没有!还有最后一拜没拜,我们才不是夫妇。”

明细风被气得嘴角发抖,冷声道:“那你们现在就在这里把最后一拜拜了!”

“不要!”

明细风气急了,伸手做鹰爪状,便要往苏小冬肩上落下去。突然,她手腕上一沉,却见宣宁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经脉毁损,本不宜妄动真气,为了阻拦她提了几分内力,果然便觉得奇经八脉要寸寸崩断般剧痛,偏过头去闷咳了几声,脸色一径惨白下去。

宣宁稍稍平复内息,低声道:“别伤她,我去劝她。”说着,他走向苏小冬,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冬,跟他们走。”

他开门见山,苏小冬也拒绝得果断干脆:“不要!”像是不让自己显得无理取闹,她又补充道:“说好我们要一起回京都的,你不能让我自己走!”

闻言,宣宁脸上浮起一丝讥诮笑意,反问她:“哦?原来你也知道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那么今日///你在双风居又是在做什么?”

知道他的怒意徒有其表,苏小冬下意识地便要反唇相讥,可愣了片刻竟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这一天是在做什么?她背着他与他最敬爱的大哥成亲,她打算让他离开无回峰独自去世上流浪,她分明说过要带他回家的,可今日///她却与旁人着红装拜高堂,任他形只影单伶仃彷徨。

她不去回答宣宁的质问,也无法回答宣宁的质问,只小声哀求:“阿宁,让我留下来。”

宣宁自然是听见了,他看着她,目光冰冷,衬着他白如霜雪的脸色,苏小冬觉得无回峰仿佛瞬息之间又回到了冰封雪冻的那几月。她看见宣宁两片不见血色的薄唇动了动,其间逸出的声音也同冰雪般冷硬,他缓慢道:“你既已与大哥成亲,我便当喊你一声大嫂。大哥久病初愈,此行难测,辛苦大嫂一路照顾。”

“我还未与他成亲。”

可宣宁却像是听不见苏小冬的话一般,客气生疏地道了声“得罪了”,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哭喊挣扎将她带到寒鸦身边,道:“带走吧。”

寒鸦动作极快,扣住苏小冬的肩膀,迅速转身带着她和明英自观云台跃下。岑溪与莫问故意迟了半步,莫问忧心忡忡地看着宣宁,肚子里有许多话千回百转,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他明明知道,那些劝他不可动武,劝他静养的话,在此时此境犹如放屁,除了作出些响动来烦人外,毫无裨益。

宣宁屏息静气,一直听见断崖下传来一声重物稳稳落地的轻响,眉头才舒展开来。他饶有兴趣地问莫问:“你们怎么有把握我肯跟你们下山?”

横竖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莫问据实相告:“我们会以下山找小冬的理由带你走,途中我会找机会让你服下能忘记她的药。”

“那药,你带着吗?”

“做什么?”依j

宣宁笑笑:“若是带了,下山后找个机会让她吃下去。”

岑溪道:“阿宁,我要留下……”话未说完,便被宣宁上前来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打断,他凑在岑溪耳边道:“我欠她太多,往后帮我看着点,别让她受委屈,即使是大哥也不行。”说罢,他松开岑溪,推着他往观云台边缘走,催促道:“快走吧,你和莫先生,也要好好的。”

岑溪看看莫问,再看看宣宁,终于还是一手揽过莫问,一手揽过阿春,站到观云台边沿。他最后看向宣宁的那一眼,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向宣宁说了声抱歉,他不知道宣宁听见了没有,只看见宣宁朝他缓缓眨眼笑了笑,那笑意中略带了几分俏皮,像极了十几年前李家村口稚气未泯的孩子。

一场盛宴最终落个四散逃命的下场,又是可笑又是可悲。

宣宁举着火把往观云台下望了望,火光落在水面上,依稀能看见一艘小小的木舟缓缓从水面划过,趁着夜色向更宽广处驶去。宣宁轻轻松口气,所有人都已经平安无恙地待在小木舟上,过了这一夜,大约便不会有事。

此后天大地大,岁月悠悠,鸾凤阁会渐渐被遗忘,他们一定能过上平静安乐的日子。

他的父亲给他起名一个“宁”字,偏偏他终此一生都无法获得安宁康乐。他知道他留下来断无生机,可若是能换得他最珍视的几个人往后余生好好的活着,他觉得是不枉的。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明细风看着宣宁收回火把,目睹了心上的姑娘和自己捧出一颗真心一腔热血的大哥拜堂在先,亲手送他们去做一堆亡命鸳鸯在后,可宣宁神色如常,明细风不禁有些好奇这孩子究竟有没有心。

“那你为什么不走?”、

明细风红唇轻扬,笑得甜美异常:“这是我和哥哥一起长大的地方,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宣宁笑笑:“虽然这是我逃了一辈子都逃不出去的地方,可外面的人杀进来见不到我,又岂能善罢甘休?若跟他们一起走,便要拖累他们跟我一道被江湖中人追杀,何苦呢?倒不如留下来帮他们多砍几个人,让他们能走得更远一些。”

“年轻人为了情爱恩义,生死都可以不要。我也年轻过,这个年纪,真是让人嫉妒啊。”明细风迎着风感慨,眼睛闪闪发光。过了一会,她轻轻拍了拍宣宁的肩膀:“走吧,去吃点东西,架还没打到我们眼前呢,攒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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