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科举
林青站起了身,如今是早春,空气里湿气浓重,柴房里的味道并不好闻。他手里的灯烛犹如一点豆火,稍不留神就会熄灭。林青听到不远处的客栈里传来了吟诗作乐的声音,那些丝竹琵琶的响声,那些高谈阔论的人声顺着春风传到林青的耳中,让他为之神往,也让这小心呵护着的灯火一下子熄灭了。
林青叹了口气,他摸出打火石,受潮的打火石并不好点燃。林青只好去向掌柜借火折子。这个柴房不比其他客房,但也是林青如今的银钱能租住到的唯一的住所了。
每四年一次的科举,让京中的房价飞涨,每每这个时候,无论是客栈还是普通民宅,价格都翻上好几倍。朝廷当然也有提供一定住所,但需要人引荐,而且也往往是人满为患。林青家境贫寒,今年的路费已经是全家人东拼西凑,又得了恩师的援助才好不容易凑齐的。就算现在的住所脏乱如同猪圈,林青也只能忍了。只要他能高中,那一切辛苦自有回报。
在知道朝廷决定采取的种种举措后,林青对今年的科举充满了自信。这些日子里,他也在举人圈中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头,自觉不比任何人差,只要是没有意外,自己应该是可以博个进士的。
林青走出柴房,这里靠着客栈的后门,向来杂物堆积,气味难闻,一向没什么人,他也习惯了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只沉默而小心的往前走。他听到OO@@的声音,担心进了小贼,急忙寻了处地方躲起来。而后细碎的声音传来。
“就是这些了,还望珍重,莫要外传。”
“本公子自会理会的。”
“背熟之后,立即焚烧。”
“自然自然。”
林青皱了皱眉头,这一问一答的人声里,他对这回答之人的声音耳熟得很。林青回想起此人是个纨绔,名叫黄明,他中了举,今年来科考。林青曾和他有一面之缘,对此人普普通通的文采印象极为深刻。他曾听人说此人的举人也是花钱买来的,但无从得知真假。而今林青听到这样的对话,心头陡然一跳,他将自己的身体藏得更深了些。
两人说完话,后门被合上,林青听到脚步声,悄悄的探出头,外面的男子抱着一卷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一番,往客栈走。
林青一直等到那人走得不见身影了,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鬼祟的事情,心中虽然有些好奇,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想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之类的话。他也没了心思看书,浑浑噩噩的回到柴房中,将那破棉被一裹,忍住上面的气味,匆匆入睡。
几日后,科举开始,一切照旧,林青也就渐渐忘却此事,只一心等候成绩出来。倒是那黄明整日里寻人喝酒作诗,十分快活。林青其实也心头羡慕,只是他没钱,便做出鄙夷的态度。
这日里,林青和几个友人一同,友人中有那家境好的,便开口道:“放榜在即,今日小弟做东,去放松放松,也好让大家松快松快。”一群举人都是年轻热血的毛头小伙子,自然欣然前往,林青囊中羞涩,原本这样的场合是向来不参与的,但他的另一好友却拉了拉他,悄声道:“傻子,你身上挂着一个举人的名头,也是名流清贵,怕什么。这些人都是有才学的,至少能做个士子,日后为官,少不得彼此照应,从现在就要打好关系才好。”
林青便狠狠心答应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就前往了京中有名的销金窝。这果真是酒色肉林所在,林青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性,也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丝竹。一行人有见过世面的,坦坦荡荡,也有林青这般没有见过世面的,左右四顾,神色恍惚。
“钱兄当真是好人啊,又带几个土包子来见世面么?”一声大笑起,让林青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正是那黄明。
东道主便是黄明口中称作钱兄的那人了,他朝黄明一笑,只是笑容疏离,道:“大家都是举人,日后若是同朝为臣,也是同僚。黄兄莫要胡说。”
“哈哈哈!免了,这等穷酸之人,能考中进士?”黄明大笑道,“我却不同,我是一定能当进士的。到那时候,再来说话吧。”
“狂……狂妄之徒!!”
莫说林青,他身边的人也愤怒不已。林青看着黄明,心头疑窦丛生,成了心间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待到放榜之日,林青与交好的友人去看榜,他此前总是想到黄明的模样,便总有些不祥的预感,起得便有些晚了。待到他到了约定的所在,友人已经看过了皇榜,垮着肩膀回来,在看到林青的时候,他也摇头叹息道:“别看了,榜上没有你,也没有我。”
林青哀叹一声,他心中难受至极,但科举这个独木桥向来如此,今年不中,四年后再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他的家境,恐怕无力再支撑他四年后再来了。林青想到家中人盼望的眼神,心中一酸。但鬼使神差之下,他突然问了句:“那黄明呢?”
这个友人也是当时与他一起去见世面的那人,当下他就皱起了眉头,狠声道:“真是老天不开眼!他竟然中了进士!以他的文才,哪里及得上林兄?”
林青也仿佛魔怔了一般,他呆呆的立在原地,低声道:“老天不开眼……不对不对……其中必然有诈……”
这名读书人见林青仿佛失了魂一般往皇榜去,他在身后连连叫唤,也不能挽回,当下只得摇头叹息:“真是疯了。”
他也决计想不到,不到一个月,林青怀揣着一份名单,击鼓鸣冤,哭诉科举不公,使有真才实学之人流露在外,至此,朝廷震惊。礼部、翰林、吏部,多部人员受到牵连,抓的抓,审的审。
齐霁真身为礼部侍郎,自然也被牵连,禁足在家,不得随意走动。齐霁真禁足前,成王来送,两人默默对望,齐霁真叹了一声,道:“殿下,回去吧。如今我身份敏感,实在不宜来往。”
萧鸾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道:“你信我。”
齐霁真朝她笑一笑,道了句自然。萧鸾眉头稍霁,转头就进了宫中。宫中萧涅正与曹督主商议,见了萧鸾也不避让,只让萧鸾进来,又指着曹督主说道:“阿兄来得正好,朕正跟曹督主商议。”
萧鸾点一点头,曹督主急忙向萧鸾行礼,他有些摸不清萧涅和萧鸾两兄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因此待在一旁并不言语。
萧鸾看了萧涅一眼,萧涅却笑笑,挥手让曹督主出去了。待到房中无人,萧鸾这才松懈了一些,她转了一圈,对萧涅说道:“如今科举之事涉及的部门极多,牵涉到我、长公主以及严家三方势力。圣上正可趁机发展帝党,再以此案奠定威信。因此此案费时需长,又不可太长,以免引人非议。如此,虽未亲政,便有政绩,此后再徐徐图之,稳定根基。”
萧涅点了点头,他认真的看着萧鸾,说道:“我知晓了。只是此事牵连到了齐姐姐,若有机会,阿兄便替我向齐姐姐道声歉。”
“不过是个禁足。”萧鸾虽然这般说着,却也浅浅的笑了起来。
萧涅也笑了起来,笑完他又叹口气:“我总是这样仰仗阿兄,没了阿兄,我真是什么也办不到。”
“莫要这样说,如今你不过是还未亲政罢了。”萧鸾安慰道,“而今四海承平,边境安定,国库充裕,未来有许多时间能让你大展宏图。”
萧涅却是笑了笑,四海承平无忧无患,国库充裕百姓安居,那他只需垂拱而治,哪有什么大展宏图呢?只是这些话,萧涅是不会对萧鸾说的。萧涅跟在兄长身边很久,知道这个明明是精明强干的兄长其实有一颗安居乐业的疲懒之心。萧涅便想或许还是自己太过无用了些吧。
萧鸾和萧涅通了声气,便出了宫,只是她还未出宫门,就见到了长公主。萧韶看到萧鸾似乎也有几分吃惊,她想了想,就露出了笑容来:“六郎也是来求情的么?”
萧鸾眼珠一转,也笑起来:“阿姐对陈大人当真是情真意切,我可不是来求情的。区区一个禁足何足道,本王相信她。”
这个她字虽未明说,但萧韶自然是心知肚明,她心头先是被那句情真意切惊得一跳,又被这个知名不具的她字气得一笑,道:“六郎也当真是真情实意,信心满满啊。只是予还掌握了一点证据,正好可以禀告陛下。”
萧鸾也是一笑:“当真巧了,我也呈了一点消息给陛下。”
两人对望一眼,便知动手的那日已经不远,此前因为陈瑾和齐霁真而起的那些气都顿时消了下去,两只狐狸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大好,两人各比了一个请,便又重新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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