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标题：番外・陈金・人性本恶（五）

24.

清明时，曼婉带了束花去看乌娇。两年前还会甜甜地叫她姐姐的人，谁能料到再次见他时，却是为他来扫墓的。

墓碑上没有照片。乌娇十岁之后再没有人给他拍过照，乌莉莉在世时倒是很喜欢拍，但用十岁前的照片总归不太合适。

没有照片也没有刻立碑人。立碑人的名字刻谁？哥哥陈金？一个畜生他配刻上去吗？

曼婉戴着一副黑框大墨镜，谴责蹲在地上烧纸钱的陈金：“人死了，你知道烧纸钱了，怎么？让乌娇在那边花？假惺惺地做给谁看？他活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他的？”

“买纸钱的钱又是哪来的？乌娇卖身得来的吗？你烧起来倒是不膈应，也不想想乌娇要不要。”

陈金没搭理，纸钱烧完继续烧元宝，确保每张都燃尽了，才往火盆里放下一个。坊间传，这边纸钱没烧尽，人在那边收到的也将会是不完整的。

“陈金，这儿又没有别人，你装给谁看呢？搁这儿自我感动呢？要真觉得愧疚，你就该去死！”曼婉看不惯他装虚伪深情，气得谩骂道，“死都是便宜你了，你就该被万人唾弃，试一试乌娇受得苦，遭得罪。他做错了什么？他最无辜，只因认识了你，就活该受这一切吗？“

“别拿一些‘天人永隔才是对我的报复’‘他的死才是对我最好的惩罚’这类话屁话来搪塞，我呸！”曼婉唾弃地朝他吐口水，“这蹩脚借口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畜生给自己找得冠冕堂皇的理由！”

“也不要说什么‘我死了，谁还记得乌娇’这类反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渣人渣语。乌娇需要你记得？你算个什么东西啊陈金，你要是真知错，现在立刻马上找一群人轮一轮自己。”

“别给自己的怕死找借口，说什么乌娇不想看见你。他上天堂你下十八层地狱，你倒是想见他，你见得着吗你？做梦吧你，你个阴沟里的臭老鼠！你就该下油锅入畜生道！你不得好死你！”

曼婉说着说着就哭了，声泪俱下道：“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他那么好，十一二岁就给你洗袜子洗衣服；那么爱干净一小孩，你却让他每晚睡地上；明明是男孩子，却被迫留长发，任由你那些小弟嘲笑他，羞辱他……”

“你嫌他是拖油瓶，不想要这个平白无故多出的弟弟，可你想没想过，他想认你当哥哥吗？他若是有得选，他会去当陈云强的儿子吗？”

“陈金，你可怜，难道乌娇就不无辜吗？”曼婉摘下墨镜，掩面而哭，“你童年不幸不是他造成的，他不欠你，谁害你成这样的你找谁。但乌娇的不幸却是你一手促成。”

25.

乌娇死了，黎愿问陈金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指哪一件事？后悔对乌娇不好？后悔强奸了乌娇？后悔让他去接客，还是后悔嫖娼问能不能不带套时，陈金说好？

后悔有什么用？能弥补过去还是让死人复活？

后不后悔不重要。

因为“后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可真扯淡。

判刑的犯人在法庭上忏悔，说自己错了。

哦，错了，那你早干吗去了？后悔没用道歉没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代价，才对得起被你伤害的人。

26.

至于乌娇为什么会死――是怪乌莉莉自私自利在出租房生下他？怪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爸？怪无情无义畜生不如的哥哥？怪违法嫖娼的买淫者？

还是怪他命该如此？

27.

人性本恶，欺软怕硬，畏强欺弱。

生活中你收到过假币吗？你爱人家暴赌博吗？你父母重男轻女吗？路人抨击过你的身材和相貌吗？学生时期经历过校园暴力吗？有没有见义勇为后却被反敲一笔的经历，甚至连旁观者都笑你活该倒霉的？又或者你不堪忍受婚姻，亲戚却劝你为孩子着想，更甚者说，你能保证接手的下一家能比现在这个好？

类似种种恶，大到杀人强奸小到随意谩骂。

……

流通假币的人说你不长心眼，蠢，不骗你骗谁。

家暴的人给自己找各式借口，发誓没有下次，再也不赌，但欺骗瞒不了长久，只有零和无数次。

做父亲的说，我想要儿女双全，没有儿子会被人笑话，你哪里懂得？做母亲的说，他娶我，我不该给他生个儿子吗？女娃娃是赔钱货，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不必对她太好。

陌生人对你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嚼着口香糖说自己不过是口嗨，这都受不了，你可真玻璃心。

家长说校园暴力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你非说我家孩子欺负你家孩子，那怎么光打他不打别人？

要不是你撞的他，你为什么要扶他？谁让你见义勇为了？被冤枉也是你自己多事。

亲戚高喊着“为你好”的口号，自觉屏蔽你痛苦无助的呐喊，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

他们总能找到借口为自己开脱。

……

以上举例种种，一些行为受法律约束，还有些只能站在道德层面去谴责。

他们从不反思，也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28.

曼婉去而复返，手上多了瓶农药，“陈金，死都是便宜你了，你的痛苦不及乌娇千分之一。”

陈金已经把纸钱烧完，正在收拾火盆里的灰烬，曼婉把农药扔到他脚边，“陈金，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他，那就下去给他谢罪。”

陈金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曼婉矮他一头，掏出宽黑墨镜重新戴上，“死远一点，乌娇不会想看见你的。”

离开前，曼婉说：“希望乌娇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遇见你。”

29.

人性本恶是陈金。

这世上又有多少陈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