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怕一眨眼,厉闻昭就消失了
守卫在禀告过后,并没有回应,说是九宸要亲自出来看,让两人稍等。
从九嶷山一路北上,到了鬼域,已经时过九月,整整四个多月,除了一封信,江淮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厉闻昭的任何消息。
九宸来得慢,江淮一直耐着性子等,明明是极其短暂的时间,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三秋五载那么长。
他将不安和担忧都咽了回去,尽量缓和了语气,显得平静些,然而眼底是红的,像是水漾似的,因为哭过,鼻尖也泛了红,好在让灯影抹去了一些。
楠竹跟他都站在外面等着,从眼前望过去,十里烛火摇荡,无声无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九宸才从殿里来到王宫外面。
江淮知道自己只能用魔道弟子这个身份示人,是以在九宸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了绝对的冷静,从容说道:“在下是九嶷山魔道弟子,见尊主迟迟未归,特意奉长老之命,前来鬼域接尊主回程。”
“哦?九嶷山派来的?”九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看到了楠竹那里。
楠竹化成了一位老者,面容硬朗,粗重的眉下都透着阴戾,再加上他掩住了自身的仙气,倒真有几分魔道之人跋扈的样子。
九宸就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落在了江淮脸上,微微皱眉:“你是厉闻昭的徒弟?”
“……是。”江淮回答的犹犹豫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暴露身份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厉闻昭有那么多弟子,九宸又不知道他是哪个。
“哦,”九宸淡淡应了一声,“来接厉闻昭的?叫什么?”
“叫陆清渊。”江淮撒了谎,和他对视着,任由他打量自己,九宸是白发束冠,长相妖冶,一双凤眼的眼尾微微翘着,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阴柔。
只是被这样扫视,江淮就莫名不自然,他鲜少撒谎,又有习惯性的遮掩,一旦谎话说出去,他就会手脚不自在,眼神乱游移,连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扣紧。
他一只手攥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坦然自若。
楠竹倒是没任何不妥,他立在旁边,任由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也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来的路上就告诉过江淮,不要让小鬼王拿到任何不利于厉闻昭的把柄,有些事,能隐瞒就隐瞒了。
九宸的眼神没从江淮脸上离开过,江淮握住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门主令是你带来的?”他又问。
“是我,”楠竹接过话,说道,“我是尊主的护法,也是奉命前来接尊主的。”
九宸这才将目光从江淮身上移开,瞟到了楠竹那,似乎在考虑什么事,他半晌没说话,厉闻昭这回受的伤不比以往,几个月都没醒来过,被他一直隐瞒在鬼域,至今没派人送过信给九嶷山,本就是说不过去的,而今九嶷山的人找来的,怕是要个交代。
他不出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怀揣着心事,偌大的宫外,一时间寂寂无声。
过了片刻,他才冷声说道:“跟本王来吧。”他言罢,先撩袍走了进去。
江淮登时如蒙大赦,默不作声地缓了口气,他松开手,只见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圈手指印。
楠竹快步跟上去,过了御道,能看见大小几十座建筑,宫殿偌大,临着甬路还要再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够到厉闻昭歇息的地方,不是偏殿,而是一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的位置隐蔽,四周修竹环绕,没有任何的小道,若是无人带领,倒极有可能迷失在这片竹林里。
“尊主就住这里?”楠竹意外,“尊主自己没要求过住的地方吗?”
“不是本王要亏待他,”九宸斜了他一眼,“他住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谁都不能保证临川元君会不会再来,只能把他放在这里了。”
楠竹闻声,霍然抬头,问道:“临川元君?她真来这里了?”
“什么意思?”江淮见他反应,又听两人对话,事不用摆明了说,也能猜到什么,心登时慌乱起来,“师尊他到底怎么了?”
“他――”九宸刚要说话,楠竹登时白了一眼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化的老者样子本就阴戾气重,又这么一翻眼,饶是九宸都被骇住了一瞬,没把话说完。
“让你的人,带他去厉闻昭那里,剩下的,我们细说。”楠竹冷然吩咐。
见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话,九宸轻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却还是让手下把江淮带过去了,自己则跟楠竹去了别处,不作掺和。
江淮跟着侍从走,等到了厉闻昭在的地方,看见仍旧有人把守,将这地方都围了起来。
他刚被带到门口的时候,瞧见先前得令进来的那几个人,刚好从屋子里出来,他们唏嘘着,神色肃穆严重。
“这种情况,像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我们也没办法。”其中一位说道。
“真没其他法子了?”
“或许还是有一种办法的,”那人和旁边人说道,“得有人把他的神识从所困之地拉回来,但毕竟是临川元君设下的困地,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去和鬼王交代一下吧。”
几人边说边推开门,瞧见外面有侍从带着一位年轻的男子等在这里,年轻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得十分出挑,是山光水色里养出来的清隽美人,只一眼,就能够震慑住人。
“是九宸王吩咐带过来的。”侍从说道。
“可以进去了,让他进去吧。”另一位说道。
隔着最后一扇门,江淮顿住了步伐,脚踩在地上,却像是如临深渊,不敢再往前一步。
侍从替他推开门,示意他先进去,江淮侧身而入,隐隐听见那群人还在小声讨论。
屋子里光线很暗,大抵是因为这里住着的是没有醒过来的人,所以深黑的夜里,他们只留了一盏烛火,明灭不定的火光,在寂寂无风的空间里,跳跃闪烁着,隐隐绰绰照亮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外面的交谈声随着门的合上而渐散了。
厉闻昭躺在榻上,阖眼而眠,光影笼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显得他面容轮廓更加深邃了。
他的一只手搁在外面,手腕搭在边沿,垂着,整个人都像是沉陷在了另一片光景,无关今夕,无关风月。
这般姿态,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江淮勉力呼吸着,胸口闷痛,无法挪动脚步,像是僵住了,眼前水雾模糊,所有的光都在打着重影,天旋地转的,这段时日来,整日压制着的担忧与害怕都在看到厉闻昭的这一刻,悉数溃散,如潮如啸地席卷了他的天地。
周围光景在这一瞬不复存在,视线能聚焦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厉闻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