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端阳佳节 我与宋家公子情投意合
第三卷:《陇右月》
李玄玄带着元郎和云执,三月从扬州坐船出发,待到得洛阳时已近五月,休息调整了几日,临了端午才抵达辋川院。
五月初四,长安城,太常寺。
太常寺最高掌事叫做主簿,是个徐姓的白发老者,众人唤他做“徐主簿”。徐主簿在太常寺干了半辈子,礼乐、宗庙、社稷、陵寝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他早早就嘱咐掌礼乐的官员,递了帖子给李玄玄,邀她端午那日入大明宫,赏宴行乐。
元郎许久未曾回家,李玄玄准他几日假,同元叔团聚,这一日,带着云执来了太常寺。
入得署衙,才坐下,还未坐稳,徐主簿捋着花白胡须,一路小跑迎了上来,他忙拱手拜过:“老臣拜见十七公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徐主簿客气了。我今日来还帖。”
徐主簿侧仰头:“啊?公主,可是老奴考虑不周?”他瞥了一眼李玄玄身后的云执。
“并未,”李玄玄向身后抬手,云执将帖子呈上,她递给徐主簿,“我近日才从扬州回来,舟车劳顿,身子不好,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宫中贵人。这宫宴我就不去了。”
徐主簿似有难言之隐,“啊……这……罢了……听公主的。”
李玄玄见他多看了云执几眼,想他是有话要说,不太方便。于是冲着云执点头,“云执,去外面等我。我同徐主簿有几句话要说。”
待署衙仅余两人,李玄玄起身,“徐主簿,有话,但说无妨。”
徐主簿降低声音,“这话老奴不当讲啊,可简王殿下在世时,我承过他的好,就算是抹脖子的罪,我也得通报一声公主才是。”
李玄玄眼中闪烁,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恳切的望着徐主簿。
“公主,前几日,太子殿下奏请圣上,说简王的墓地和石碑已修好,寻太常寺择了吉日,要公主去陇右迎墓,本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圣上首肯就是了。可非有好事者,将此前突厥世子巴彦和亲的事情拿出来说。你也听过,那巴彦曾在长安游学,说是游学,其实不过是人质罢了。可近来他那支突厥臣服之后,往来频多,就寻了巴彦这段过往,要求圣上赐婚。然后这事不知怎么就在朝堂上炸开来,一派说当年简王战死在突厥兵下,断不可让我大唐公主去受此番折辱,一派说就因有这段过往,让十七公主嫁过去,才更显得我大朝气量。且突厥分支部落很多,与简王交战的又不是巴彦这一支。一时众说纷纭,差点打起来。”徐主簿面上有些焦急,继续道:“我估摸着,此番圣上特派人嘱咐,让我拜帖给公主,许要趁着这端午宴,将这事落停。”
李玄玄心中感慨,已是父母都不在的孤女,就余下一个十七公主的头衔,没想到还能有这些个价值,她眼中满是感恩,“多谢徐主簿,倾心相告,我自会思量一番,再做打算。但是,这宴,我更是不能去了。仍是以病做托词,还望徐主簿费心了。”
徐主簿岂受公主这番感谢,忙合手低头再拜,“公主折煞老奴了。只是,”他又瞥了外面一眼,靠近了李玄玄些许,声音放的更低了,“我与宋长松宋公交好,同朝为官,彼此赏识已久。他有上书,求圣上赐婚你和宋公子的婚事。这事我也晓得。眼下公主进退维谷,可要小心,一步不甚,便误终身啊。”
“不瞒主簿,我与宋家公子情投意合,心意已决。我晓得太常寺掌管礼乐典仪,皇家婚配也有相应章程,我此前从未在意过。我虽为公主,但你也晓得,没有父母庇佑,不过是个孤女。我不求嫁高门权贵,这一世,只求一心人。若我执意下嫁宋清尘,可有回旋的余地?”李玄玄早在扬州时,就下了决心,此生这事,只得从她心意。当时只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这事她可做主。没想到才到长安,就生枝节。若不强求的情况下,还有其他方法,她自是愿意一试。
徐主簿感于简王恩情,又怜她孤苦,安慰道:“我朝婚姻开明,且你乃公主贵躯。你心有坚持,圣上应也不会强求。加上……”徐主簿话外有话,“公主这身世,皇家众人是觉得于你有亏的,不若,坚持坚持,也许柳暗花明呢?”他担心公主一旦软弱,摇摆不定,那便易做错的选择。眼下公主坚定无比,态度恳切,他反倒心上踏实许多。
李玄玄打小不爱参加宫宴,还有世家里的各种聚会筵席,她都不爱。尤其是简王去世后,总有人用可怜的眼神瞧着这个小公主,让她通身不自在。这次筵席定然是不能去,但是有着巴彦求和亲的事情,她也定是逃不掉,横竖要去大明宫走一遭了。
这个巴彦,未见其人,却处处都是他身影,倒是个奇人。不过,巴彦所求,也是为突厥和大唐邦交,自是有个公主就好,也不是非她李玄玄不可的,反倒显得没那么棘手,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李玄玄谢过了徐主簿,推门而出。
云执听得开门声,忙迎了上来,“公主,还好?”
李玄玄朝着马车走去,漫不经心,“不大好,但也不是没办法。对了,”她抬脚上马车的瞬间,扭过头来,“云执,此前可来过长安?”
云执一脸单纯无害的笑着,“从未啊。云执自幼孤苦,得了我师父胡来和尚的资助,才读过些书,识得几个字,还受他照拂,在千世寺学了些武艺。还好有这本事,才好跟着公主见这盛世长安啊。”他叨叨一顿,发现公主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说多了,也有些紧张,“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那徐主簿临走前夸你,长得俊俏。”李玄玄有些讶异,这徐主簿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竟还是个热心好奇的主。
芙蓉山上,辋川院内,山青花欲燃。
端阳节,因是五月初五,重五,也叫做端午节。这日一早兰娘就寻了五色彩丝,给辋川院里的所有人都绑了五彩绳在手腕上。余下的绳索,她便拿到院中,包了起了粽子,这里也唤作角黍。
兰娘坐在石桌前,案上摆了各色的米粮,糯稻、大黍米、高粱米、菰米,还有杂果,干栗子仁、蜜枣、红豆。她拿着箬叶斜折出兜来,放入米粮和蜜枣,折转之后,用五色丝线绑起来。兰娘瞧着李玄玄,满脸是笑,“公主,要吃放栗子的还是蜜枣的?我给你包个最好看的,只系红绳的,旁人没有。”
“还是兰娘对我最好。”
小宽知道公主要回来,老早就去西市买了许多端午的小玩意,挂在树上的五彩纸葫芦、放了香草的荷包、菖蒲盆景……生怕委屈着公主,怕她回来没意思似的。
元郎和云执在斗百草,两人各拾了许多杨树叶,将叶梗留下,叶片去掉,各执一根叶梗,两相交叠拉扯。叶梗短了视为输。
“你们斗百草,输赢的彩头是什么?”李玄玄问道。
元郎笑道:“云执想讨个娘子想疯了,非要同我玩银钱的,说要赢了我的钱去,攒着娶亲用。没成想,他的铜钱都被我赢来了。”
李玄玄笑而不语。
她冷眼观察几日,她便叫了绿珠到朝槿轩,开门见山,同她说个结果,“不管宽叔宽婶以前听命于谁,他们不曾害过我。我这几日细瞧了小宽,也不似知情的。你回来的比我早许多,你怎么看?”
绿珠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我姐夫小宽他,许真是一切都不知晓。”
“那便这样吧。”
“嗯?公主的意思是?”
“宽婶以前是十皇子的人这事,烂在咱两的肚子里便是。我希望兰娘不知晓,小宽也不知晓。带着宽澈,远离这些事,好好生活下去。”
“公主海涵。”
“你回来之后,十皇子有找你么?”
绿珠笑了一声,“多谢公主还我奴籍呢,因是公主的人,十皇子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当我是个弃子就是了,偶尔也问问我莫陆离的事。”
李玄玄从未和绿珠如此轻松的聊过天,她眉上一挑,“莫大才子还没进你温柔乡啊?”
绿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掩了嘴角,偷笑了几下。她也不隐藏,“莫公子心里能瞧上的只有公主,其余女子于他,都是莺燕露水罢了。不过公主此前教训的对,我总要为自己而活,这我是晓得的。总是我一头热,缠着他,那也没意思。”
李玄玄冲她一笑,“走吧,吃角黍去。”
“公主那里面有菰米的,你可小心。”
“会很硬么?”
“还好,煮熟的。”
端午节的喜庆氛围持续了好几日,直到莫陆离登门拜访。他一身圆领长袍,潇洒的很,许久未见,竟似更加朝气,“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