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尚书房故地重游
第346章尚书房故地重游永安六十三年，北梁皇帝仲宏，命太监总管宣旨，称其身体欠安，不宜高居皇位，禅让仲澤，从此江山社稷之事，托新君以固国本，昭告天下，诸国皆知，无不惊叹其壮举。实则，人心以皮囊相隔，不知个中缘由罢了。
九皇子仲澤继皇帝位，预一统大业，坐镇长华殿，皇权浩荡，令群臣叩拜，以示臣服。然则，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仲宏交出兵权，细数落入当权者手中，若有节外生枝，颇多言辞者，唯恐刀下丧命，殃及池鱼，祸累妻儿。
同朝为臣者，膝下有子女，床榻有内妻，上敬长辈，朝野当权。新君继位之大吉，心中有议，却不敢，也不能，更不可鲁莽而进言。
失去帝位的仲宏，不可留在宫中，仲澤赐其西都王，与母妃与三日后的辰时，迁出北梁京城。
西都乃富庶之地，公元前曾一度被西戎所统领，历经千百年的战事，最终被惠景帝扩为北梁之土。
其实，将此处赐给仲宏，也是华贵人的意思。仲澤与其私下谈及过仲宏归属之事。依照仲澤之意，并不想赶走自己的皇兄。北梁皇宫甚为宏大，随便都可找到一处安置的寝宫，若是将他赶走，生死有命，不知以后是否还有见面的可能。
华贵人却不这般想，直言此人必须离开，否则的话，倒是成了一国有两君，一个新君，一个让贤之旧君。
在群臣眼中，能以天下为重，以国本为重的仲宏，会更受尊重。时间久之，恐怕老臣不服，对新君仲澤有所拖累。
不管贵人怎么说，就差给仲澤跪下了，可他依旧固执的很，死活都不肯开口，让仲宏离开皇宫。
“皇上若是执意要这么做，可不要怪罪贵人翻旧账了。”华贵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旧账？”皇上眨了眨眼，脑中飞快的闪过好多旧事，就不曾找到什么旧账。
贵人起身，笑了笑说道：“还记得皇上未登基之前，曾许诺贵人三件事吗？这第一件，我便要皇上赐仲宏西都，使其成为西都王。”
仲澤听了，生气的瞪了贵人一眼，蹙眉道：“好，贵人真是好记性，如此说来，朕还非得将皇兄赶出这北梁皇宫了！”
只因当年的那一番承诺，仲澤不得不答应了华贵人的建议，即刻拟诏，赐仲宏西都王，连同病入膏肓的穆太后一并离开，从此以后，没有皇上昭见，不得踏入京城皇宫半步。
临行的前一天，仲宏找到贵人，两人相约在了尚书房。
“还记得此处吗？”仲宏站在贵人身后，回手将门关上，轻声说道。经历了战事，经历了逼宫。
接下来，还要带上自己的母后离开皇宫，自己所掌控的天下，就这般失了，失得不明不白，如大梦一场，却在醒来之时，发现这梦是真的，惨境是真的，唯独华贵人的笑，不是真的。
“记得。”贵人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他看着如今的仲宏，当其褪去黄袍后，却是这般真实。
想当初，正是因为自己的私念，要扶九皇子上位，才会故意迎合仲宏，使其大获芳心。眼下，站在这空旷的尚书房里，窗外春暖花开，人前，君目暗淡。
或许，上天跟贵人开了个不小的玩笑，要她用一辈子做赌注，只是不知她心中所愿，爱慕已久的仲澤，是否真得愿意回眸驻足间，为其时光雕琢过的容颜，在生命中停留片刻呢？
哪怕，这片刻只是短如须臾。
仲宏迈开腿，在尚书房中一步一步，好似丈量起南北之长度，东西之走向。
“若是朕，哦不，若是我离开皇宫，你会跟随我和母后，一同离开吗？”仲宏问道，这话如此天真，殊不知皇上的赐封，正是自己所为。
华贵人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仲宏，不知为何而落泪，梨花带雨，凄苦的很。
“你这是怎么了？在那长华殿上，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抬手打了我，我都没有怪罪与你，难道此时还是不解心头之恨吗？”仲宏从身上掏出丝帕，赶紧给贵人擦拭眼泪。
“你可知，我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也从未真正的欣赏过作为君王的皇上，更加不会随你离开皇宫。”贵人哭着喊道，声音在尚书房中回荡，好似一遍遍传进仲宏的耳朵里，一遍遍刺痛他的心。
仲宏眉头紧蹙，片刻后竟露出一副笑脸来，转头对贵人说道：“尚书房中，你我畏惧宫外的严寒，于此处缠绵，同宿而知冷暖，那一刻，贵人是否心属仲宏？”
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能问出这般令人心酸的话来。贵人止住眼泪，破涕为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欠仲宏的，不知欠多少，只是一辈子偿还，怕是还不起，也还不上，更加没有机会来偿还罢了。
“你不言，我当承认喽。”仲宏像个孩子一般，顽皮的笑了。他拉着华贵人的手，走出尚书房，在偌大的皇宫里，“好奇”的遛了一天。
华贵人看着自己与仲宏紧握的手，此时已流出汗来。可是，他连半点撒开的意思都没有，如此说来，这一刻的“皇上”，最怕的不是皇宫失去曾经的仲宏，而是担心失去贵人。
“以后在宫里，仲澤定会是个好皇帝！”仲宏笑着说道，好似特别开心。只是，不经意间，双目落泪，止也止不住。
贵人也哭了，学着仲宏开心的样子，用力的点了点头：“嗯，仲澤会是好皇帝。”
“京城之中，再也不会有我仲宏的存在，从明日辰时开始，我希望你的心中能留有一片阴凉，待日头落下，万物皆憩，那余晖照在仲宏的身上，便会映衬出斑驳，悄然落进贵人心中。”仲宏哽咽住，可还是将此话完完整整的说出了口。也许，他是真的希望，华贵人能够释怀，能够在心里容下他，哪怕只是黄昏来临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好。
“好！”贵人说道，并非只是一个字就能代表自己的心情。此时，泪眼婆娑，颤抖到不能言语。
回到曾经无比奢华的紫香轩后，顼彩带着几个下人，里里外外的忙乎着，要将寝宫收拾出来，恢复往日的光彩。
晟睿让吕武帮忙，调了十几个当天的侍卫前来帮忙。主子和奴婢齐心，没有多少个时辰，便收拾整齐。
贵人推开宫门，听得那熟悉的吱嘎声，好似慢了些节奏，传进了耳朵里。
“姐姐，你回来了，内寝已收拾妥当。”顼彩笑道，抬手一抹，脸上起了几道黑印儿，活像个窜上跳下的娃娃，弄的浑身脏兮兮的，却是一副开心的模样。
偶有时候，贵人真的打心中羡慕妹妹顼彩。从不谋算人心，只做敢爱敢恨的自己，即便明知瞒着仲宏，爱上沐凙是杀头的大罪，依旧不管不顾，为爱而活着。
正想着呢，一个瘦高的男人转过身来，手里举着高挂灯笼的杆子，正与顼彩嬉笑打闹起来。
“还不快见过华贵人。”顼彩假装正经的模样，冲那男人高声喊道，只是一双脏污的小手，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
男人转过身来，慌乱的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杆子，好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冲贵人说道：“沐凙见过华贵人。”
许是多些日子没见，贵人仔细打量起来，两眼盯着跪在地上的沐凙，却有几分男人的气魄，不知何时悄然钻进了骨缝里。人虽多了老气，可比之以往，似乎沉稳许多。
华贵人正看得入神，耳边响起妹妹“责怪”的声音来：“姐姐这是要我们沐凙跪到明天辰时吗？”
听闻此话，贵人才恍然大悟，定了定神儿，笑道：“快快请起，不知沐太医最近身体如何？”
“回贵人的话，家父身子还算硬朗，只是岁月不饶人，年迈之躯，已不能给宫中各位主子瞧病。”沐凙说道。
“好了，好了，勿要打扰姐姐，我们去庭院中。”顼彩嚷嚷着走上前来，竟当着姐姐的面，一把拉着沐凙的胳膊，旁若无人的往庭院走去。
沐凙偷偷看了贵人一眼，却有几分羞涩，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推开顼彩。谁知，这女子力道不小，硬是拉着他踉跄几步，生生走出好几步。
“好生照顾贵人的妹妹，在这紫香轩中，便是如同你的沐府。”华贵人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妹妹这般行为，甚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