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跟你算什么夫妻
在客栈的油灯下,嘉安也微笑着盯住那张侧脸,景承一手解衣裳,一手呼啦呼啦地摇扇子,抱怨道:“南边的夏天实在叫人难过,动也没动满身汗。”
“不是已经送了水在那里,”嘉安斜坐在四方茶桌边上,一只手支着额角,冲屏风抬抬下颌,“洗就是了,嗦什么。”
景承收了扇子,笑着走来坐到他旁边,“干嘛这样别扭?路上就发现了,跟你说话也爱搭不理。”
“哪有这样的事。”嘉安笑着,却把脸别了过去不看他。景承把椅子拖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道:“为什么不高兴了,嗯?”
嘉安不响,两个人在油灯的炙烤下沉默着。他渐渐笑不出来了,一脸失落的神气,几次张了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景承也不催促,捉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搓,等着他。嘉安终于低声道:“景承,我有话想问你。”
景承道:“嗯?”嘉安又犹豫了一下,垂下头慢慢地道:“这几年你有没有……我想你大概也……你榻上是不会缺人的……”
他停在这里,似乎要等对方的反应,可景承不做声,只得继续说下去。
“我自然知道,我不应该过问你以前的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答的话不答便是了。”
景承蹙眉盯住他,半晌方笑道:“在花柳巷子里坐了一坐,你便酸成这样。”嘉安脸上立刻露出被拆穿的局促来。景承伸手摸摸他的面颊,叹了口气,又道:“是你自己丢下我走了,难道还要我守节不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嘉安的心口立刻往下沉了一沉,勉强微笑道:“唔……我想也是这样,因为有叔看见我第一眼就说……四爷又从哪捡回一个小倌儿……”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话……”景承惊诧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这一句憋了半年么?”嘉安狼狈地抽回手去,但景承一定已摸到他指尖冰凉,掌心里全是汗。他的胸膛里不知为什么委屈地绞拧起来,两片嘴唇扭曲地抿着,像是要哭,眼泪又流不出来。
“我知道自己没道理介意,可我就是介意得不得了……我真……明明是我自己放弃的,为什么还要介意这个……其实就不该强求这种东西,毕竟你跟我不一样……”
景承靠过来抱住了他。
“我没有,嘉安,你听见了吗,从你走了以后,我再没有过任何人。”
“你不必这样讲,是我自己走的,你跟谁做过什么都没关系。”
“我知道没人会比你好,宁可不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没有经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好?”
他自己都觉得这段对话已经近乎于无理取闹。有也罢,无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又死无对证,这是在逼问什么呢?能问出什么结果?充其量叫景承看透了他是一个多么矫情无趣的人。他立刻感到铺天盖地的厌倦,对这一场毫无意义的交谈,对他自己。他恨不得立刻从这憋闷的屋子里逃出去,或许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止算了。
他努力笑了一下,“算了……”
景承摇摇头阻止他说完,缓缓地站起身来,撩开袍角跪了下去。
“天地良心,我贺景承向傅嘉安起誓,自开封府别后,我对嘉安日日思忆,魂牵梦萦,一寸离肠千万结,并不曾共旁人苟且。倘有半句虚言,教我生生世世爱而不得、孤苦终老。”
嘉安惊得跳起来,带得椅子拖在地上,碾着沙砾吱轧作响。“干什么,好端端的……”他终于反应过来,慌忙也跪下去,“我并不曾要你起这种誓……你先起来!”
景承道:“你还藏着什么话,不妨都说出来,皇天后土的誓我一并起了。是怎么能把一件事憋这么久的……有叔那句不是这样解呀!他拿我当开养济院的……我真冤枉!”嘉安噎了噎,小声道:“你还说过,咱们下辈子也别见了。”景承连忙拉住他的手,做了一脸委屈的神气,“我从前说的话太多,难免有些混账话,你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嘉安瘪着嘴道:“那你可真是……混账极了。”
两个人跪在地上互相看着,景承忽然扑哧一笑,道:“我们这样子,不如就势拜了天地可好?”嘉安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景承问:“为什么?”
嘉安道:“夫妻才拜天地,我跟你算什么夫妻……我不是女人,也不想你把我看作女人,相公官人这些酸话我一个字也叫不出,宁可不要这洞房花烛。”
景承膝行两步蹭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他,低声说:“可不是,谁会想到我是栽在了一个男人手里。”怀里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嘉安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捧着他的脸,直直地望着他,凑上前吻了过来。湿润的两瓣嘴唇,生涩但主动地吮着他的。他已经太久没跟人有过这样的亲吻了,嘉安柔软的身体贴上来,舌尖滚烫地钻到他唇间,雏鸟似的在他口中试探,他几乎可以听见一些杂乱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谁的,只觉得耳鼓中乱七八糟,或许是两个人的。他俘虏了那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舌尖,用力吮吸它,嘉安挂在他身上,极为温柔地呻吟了一声,他脑子里一下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