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开学后,隋风逸依旧住着学校宿舍,没有搬去公寓的十二楼,也没到计划好的公司报道。他察觉到隋月安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好,如他所说的,自己不该再出现。
他是这么想,可身体、心理,都不由自主的,想隋月安想到发慌。他想用时间冲淡情绪,但一天捱过一天,什么都没改变,心腔的锥痛感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脑海中时时刻刻印着那么一个人,支撑却也侵蚀着他。
没日没夜的煎熬中,他给秦女士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增加。
电话里,他会拐歪抹角地打听隋月安的近况,但其实都是徒劳,隋月安联系父母的频率极低。于是,在得不到他信息的情况下,隋风逸又开始想方设法地引导着别人提起隋月安的名字说关于他的事情,仿佛这样,自己就还离他很近。
他觉得自己龌龊不堪,可没办法,这已成为他唯一的慰藉。
转眼四月初,天气回暖。这天一点多,隋风逸独自在食堂吃了碗面,连汤带面用了三分钟,吃完胃就开始不舒服,他没当回事儿。
回宿舍路上经过人工湖,湖边的梨树桃树开了个遍,中午偏后的观景,天气别提多好,尤其一树白梨花,让蔚蓝的天衬着,春意都要钻人鼻子里去了。
绕着人工湖走了一半,小石头桥上,隋风逸忽然蹲下,捂着胃整个人蜷在一起。其实他胃没多疼,只是被突发的情绪压塌。他心里还纳闷,眼角湿得却快,梨花蓝天人工湖的,哪一个都跟隋月安不沾边儿,可怎么着,看什么都是隋月安。
两天后,隋风逸鬼使神差地去水果店买了俩礼盒,拎着去了隋月安的公寓。一路上,他都思考不了别的事儿,心里的声音一个劲儿地说,他这是在救自己,再不看隋月安一眼,他就完了。
到了地方,他准备好措辞敲门,来开门的是李沛夏。
许久不见,李沛夏看到他时的惊喜稍纵即逝,“……月安他,他不在。”
隋风逸张了张嘴,把东西拎进来,“我妈寄的,你俩分了吧。”他就站在进门处,眼睛望着隋月安房间的方向,干巴巴地说,“……他去哪儿了。”之前,他熟记着隋风安每天的课表,现在却对他的时间表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应该和他朋友在一起吧。”
隋风逸一怔,“什么朋友?”
李沛夏摇头,“不知道叫什么,我也只见过一次,娃娃脸,挺高挺瘦的,金头发。”
知道他是在说齐嘉,隋风逸内心止不住翻涌,脑子里一片一片地冒出那俩人在一起的画面,让他难受得无所适从。他感觉自己似乎点了点头,虚浮着脚步就往外走。
李沛夏想了想追上,扒着门框叫他,“……你以后还来吗?月安回来我联系你。”
隋风逸低头站在楼梯上,沉默半晌,“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儿,我不知道你俩因为什么闹别扭,但我能看出来月安很难过……他不是会因别人的过错难过的人,所以……如果月安真的做错了,你今天来……是不是代表你愿意原谅他了,你们可以和好了。”
隋风逸不自觉皱起眉,喉间发涩,难受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就是觉得,亲兄弟嘛,话说开,问题解决就好了,明明互相惦记着何必这样呢……月安特别在意你,你的东西都很小心地收着,他肯定还是希望你搬来十二楼的,你们不要顾及我!我也希望你搬过来!月安……月安他,真的很不好。”
最终,隋风逸还是以沉默结束了对话。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答,也不知道是否该让李沛夏明白,隋月安不仅不想他搬来,而且他不回来这里,是在躲着自己。
几天后,隋风逸确实收到了李沛夏的电话。
他手机放在桌边,顾忱莘先听到,看见来电人把手机递给他。这期间,顾忱莘给李沛夏打电话十有八九不接,现在倒是会主动联系隋风逸,他靠在一边儿没走,准备听听李沛夏什么事。
隋风逸看着手机迟迟没接,两三秒后电话挂了,紧跟着发过来一条信息,说隋月安受伤了,要他去看看。他本还思虑着该怎么回绝李沛夏的热心,目光在受伤二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满心就只剩慌乱和茫然,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冲了出去。
赶到公寓,来开门的还是李沛夏。
隋风逸火急火燎地进门,“……他人呢,哪儿受伤,为什么受伤?”
见他气都喘不匀,李沛夏做了个禁声手势,“你小点儿声,他刚睡下……在房间,应该是因为低血糖,从楼梯还是哪儿摔下来了,左肩骨折了,还有下巴……”
心脏立刻被攥紧,隋风逸吸了口气平复好自己,进了隋月安的房间。
床上,那人安静地睡着,肩伤在衣服下看不出什么情况,下巴上的缝线却清晰刺痛着隋风逸的心。这次的伤覆在隋月安小时留下的那块疤上,堆积,加剧,仿佛剥开了尘封往昔,然后不幸发现,本质原来不曾改变。
在床前蹲着,他连呼吸都压到最轻,他怕隋月安会醒来,怕自己能这样光明正大看着他的时间会被剥夺。
隋月安腕上的伤恢复得不太好,已经拆线很久,线痕处还是发红。
隋风逸极轻极缓地牵过他的手,拉近眼前,端详起他的手腕。再次触碰到他,他的身心都开始叫嚣,抑制不住的颤栗游走全身,哽在喉间,他抓着隋月安的手不自觉施力,思念和短暂的慰藉让他失度,然后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中,他眼睁睁看着隋月安的手渐渐从自己手中抽离。
抬头,隋月安已经醒了。
他叫了一声哥,没有任何情绪。
“我、我……”隋风逸搓了搓裤子起身,不自然地环顾周围,想找些话来说,“李沛夏说你受伤了,我就来、看看你……”
隋月安把头转向窗边,并没搭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适时,李沛夏从门外探头,把两人看了一遍,冲隋月安道,“起来吃点儿东西吧,空着肚子不好吃药。”说着他又冲隋风逸挤眼睛,“我定了好多吃的,来帮我摆一下。”
隋风逸就这样被留下来吃晚饭,饭间没一人说话。其中最纠结的当属李沛夏,他不知道自己是消失留空间给两兄弟好还是留下调节他们之间的氛围好,而且两人间的氛围,让他这样一个深度话痨都张不开嘴,着实难住了他。
吃完饭隋月安就回了自己房间,隋风逸在客厅干坐着,曾经熟悉的公寓,此时却让他无所适从。他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有什么意义,李沛夏估计是怕他尴尬,一直坐在客厅看电视陪他。
八点刚过,隋风逸起身经过隋月安房门口,屋内没有光亮,那人面向窗侧躺着,应该是睡着了,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片刻,隋风逸和李沛夏道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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