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四月过半,隋风逸总有意识地让自己忙起来,好去忘掉一些事情。
他实习的公司离学校车程半小时,他嫌租房子麻烦,一直在宿舍住着。下学期开学,有仨人压根就没回来,留在本地找了工作,除了他和顾忱莘还有一个回来的,但为多睡半小时搬了出去,这样一来,宿舍只剩下他和顾忱莘大眼瞪小眼。
顾忱莘和隋风逸一早就规划着自己开工作室,实习证明只为毕业。顾忱莘每天朝九晚五周末双休,和平时上课也没什么区别。再看隋风逸,几乎把公司当家,加班上瘾似的,本职工作做完不算还得助人,他表现良好的理由不为人所知,但确实让公司管理另眼相待,早早在实习证明上盖了章,证明底下还有份转正审核。
4月17号那天隋风逸也快十点才出公司,进宿舍的时候顾忱莘正坐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下巴朝桌上挑了挑示意。隋风逸拿起桌上的小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道了声谢。
洗完澡出来,他在床下坐着,白天喝了好几杯咖啡,身体乏,却没有睡意。这些日子以来,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醒着一闲下来,心腔就闷得发疼。
摸出手机解锁,当页就是和隋月安的聊天界面。他们的聊天记录停止在二月,输入框里有几个字迟迟没有发送,这几个字在今天被输入又删掉,删掉再输入,直到现在,都还躺在那里。
隋风逸盯着那几个字,慢慢出神,想起了湖上的一艘小船和月光下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失神间,他手机忽然震起来,安安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上。
他下意识坐正,喉结滑动几下,接了起来。
“……安安?”
意外的,那头声音很吵,甚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电话接通了,一个陌生沙哑的声音大叫着和他对话,“喂?你和机主什么关系?……他和他朋友在我们这儿喝醉啦!我联系了他朋友的朋友,结果扭头发现那人只带走了他朋友,他自己被留在这儿啦!你能来接他吗,或着能联系个人来接他吗?”
“我去接他,马上就去……”隋风逸来不及挂上电话就跑出宿舍,跑出校门却拦不到车,他越等越急,自己跑到主干道上,等了一个红绿灯后顺利拦到了车。
按那人给的地址找到酒吧,进了大门隋风逸径直找去吧台,却没见到隋月安的影子。调酒师见他左右找人便知道他是刚才电话里那人,招手在他耳边喊话。
“他已经被别人接走啦!他醉得不省人事放我们实在不方便!我们等了十几分钟看你没来又联系了其他人!刚接走,就几分钟!”
隋风逸一时也推断不出来接隋月安的会是谁,道谢后立马冲出酒吧,不明方向便乱追,同时不停地打隋月安的电话,但始终没人接,他左顾右盼地瞎跑,跑出几百米,还真在路边看到了两个人影。
隋月安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扶着他的人隋风逸没见过,但他搂着隋月安腰的手却实在碍眼。他胸口剧烈起伏,大步上前抢过人,牢牢揽进怀里,冷脸冲那人,“你谁啊。”
喻诚被忽然出现的高瘦身影吓了一跳,看清脸后又乐了,“你是隋月安他哥吧,我叫喻诚,隋月安同学,不一个系的……刚有人打电话说他喝醉了,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呃……”
意识到自己的过激,隋风逸冲喻诚点点头,“……刚才有点儿着急,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了。”
喻诚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这年头坏人太多,警惕点儿是好的,那个……前边就有个酒店,我帮你扶他过去吧吧,一个人不太好弄,还是挺沉的。”
“不用麻烦。”说着隋风逸打横抱起隋月安,稳稳地朝酒店方向走。
开了房间进门,隋风逸轻轻把人放到床上,把灯光调暗,慢慢脱掉他的衣服鞋子盖上被子。
隋月安戴在肩膀上的护具已经摘掉,隋风逸将他的袖口掀到肩头,手术留下的开口露出,他看着那处不禁皱眉,同他腕上的伤一样,这里愈合得也不好。
因为醉酒不适,隋月安总无意识地翻动,隋风逸怕他压到肩膀便一直盯着防止他向左翻身。快到十二点,隋月安才安静下来,隋风逸看着他消瘦的脸,默默在他身边躺下。
他就那样看着隋月安,等着时间一点点耗尽。但不知是否是有感应,暗中,隋月安慢慢转向他,无意识地皱眉,又往他身边贴近一些。
他的呼吸和气息近在咫尺,隋风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握住隋月安的手轻缓摩挲,然后慢慢拉到自己面前,贴到唇上,诚挚又浸满悲伤,吻在指尖。
他想,不管怎样,这个生日,他们还是在一起的。
第二天隋月安醒来时房间只剩他一人,环顾一圈陌生的环境后他坐起身,宿醉后难以避免的头疼随着苏醒而清晰。
桌上放着早餐,他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儿,他记得是喻诚把他扶出得酒吧然后来了这里。他已经很久没和喻诚联系过,一联系就是麻烦别人,他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起码先打个电话道谢。
从外套兜儿里找到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一看,他整个人突然就僵住。
他看着通话记录中隋风逸的名字,一瞬间呼吸都停住了,心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完了,他给隋风逸打电话了。
通话时间有一分多钟,他完全记不起自己如何打了这个电话又说了些什么,他死死盯着屏幕,心里对自己的厌恶和痛恨同时登顶。
他下意识一直掐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快陷入皮肉也不松开。他觉得这些疼痛和隋风逸的困扰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并不想哭,眼泪却控制不住,后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颤抖着把隋风逸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拉黑。
删掉聊天记录前他快速往前划了几下,意识到又陷进去后强制自己点了删除。这样,他就不会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打扰到隋风逸了,他讨厌让隋风逸感到负担,更讨厌让他赶到负担的自己。
他抱头原地蹲下,头痛欲裂,他觉得一切都是晦涩悲哀的,连自己存在的必要都已经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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