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回藕丝缠红神芒交锋
这一日正值初九日,红孩儿修罢了课业,往天庭中三太子府上而来。那三太子每每地教圣婴往这处来,却不溺爱娇纵的,总真与他对答一番,听听他功课修行如何,方再叙闲话;因而圣婴功课亦未曾耽搁,反有精进。他二人是同心相爱,不以猥昵而轻贱,倒是两相尊重,彼此见益增长。
却说今日善才仙童来在太子府内,二仙端坐厅内,对坐着论法。几番谈讲下来,太子爷抚掌赞道:“圣婴修为一发的精通了!我有不懂的,却能给讲明了。”圣婴谦道:“惭愧,多蒙太子哥哥眷顾的。”兄弟两个遂暂搁经法,把香茶品了一番。哪吒道:“因日前哥降妖有功,王母娘娘赐下蟠桃一枚,待我与你分吃了。”圣婴忙道:“当不得。那蟠桃仙果,弟素有耳闻,乃是无上的圣品。今得蒙娘娘玉赐,想来哥哥自用了增进修为才好。”
哪吒却说:“不消说这。哥不同你分桃,又同谁分?”乃是说了个韩非子笔下之典。红孩儿哪里知道这些,只问道:“哥说甚么。”三太子看他情状懵懂,心中爱得甚了,与他挽手道:“这话当要进静室里说去。”遂相携而行,转入后堂。
再说三太子这静室,为清修打坐之用,僮仆们素少入内。里头有长榻一张,铺锦绣单子;又有金兽香炉,纱幔罗帐。太子将圣婴引入静室,二人于榻上相拥而坐,贴着耳根讲悄悄话。哪吒把原典细细讲来,红孩儿食指勾着,在他面上轻刮两下,笑道:“这神仙,真没羞!与俺说这些没相干的闲话。”太子把他手儿捉住,道:“若正经人,何必跟本太子钻进内室?想是假正经的。”说着将那粉白指尖握在掌心。
圣婴把指尖抽出来,跟三太子凑近脸儿接吻。哪吒亲得兴起,把手去摸圣婴颈边领子,就要扯开。红孩儿推道:“太子爷尊重些!小的是出家人,当不得这个。”太子把他青丝抚着,道:“这等的好头发,却说甚么出家不出家!想来你是俗家弟子,也无戒疤。再者,本座乃上界真神,与你双修,是天意造化,岂与凡间□□一般?”那圣婴本是半推半就玩笑之意,现听哥哥这些歪理邪说,抿嘴笑着,只低头去摸他腕上的红玛瑙串子。
红孩儿随侍菩萨身侧,每日里做童儿装扮,一头乌发分在两侧双挽,以红绳扎着;后边散发披肩,又有散发束的两个小辫儿垂在胸前。再兼面孔秀气,眉间俊秀艳色无边。三太子看得痴了,把他面庞捧着,两下对望。
再看哪吒,少年英雄不消多说,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圣婴与他相视,只觉三哥英俊无俦、波光流转情深款款,真个心上檀郎。那太子,情急难耐,将圣婴拦腰抱住,口中央道:“仙童救我性命!”圣婴只问:“三太子神通广大,何求我救?”哪吒把他往榻上压着,说:“小可殷慕仙童已久,相思苦毒入骨了,若不能同赴一道云雨,恐伤我命。”
这一日天色晴好,碧空如洗。三太子正值休沐,变化一身便装,驾云又到南海珞珈山;来到时,恰逢观世音菩萨讲经。那守门的仙童多识得这位三太子,自将他引入林外莲池旁边,静候经课结束。太子百无聊赖,往池旁凉亭中走,坐在栏杆上,斜倚亭柱,一脚支起踩着栏杆。太子爷闭目养神,听着林中讲经声音,不多时竟神游天外。
约摸半日过去,许是林中散了课,只听有脚步、铃铛声渐渐而来,行至面前。太子仍闭双眼,微笑开口;未等出声,忽然被人捧着脸双唇贴上,口内教渡来一道清凉凉香甜水儿。哪吒闻那香气知是圣婴,因而不曾防备,喉咙里唔呀作响,吞咽下去。睁眼来看,果然是善才仙童,满身红衣,笑吟吟把自己望着。便坐直身子,伸手揽进怀里,贴着脸儿问道:“吾弟给哥喝甚么好东西?”
原来那仙童先前课上望见空中祥云来访,难免挂念;才下经课便匆匆来在池畔,正瞧见三哥倚坐在栏杆上。日色暖亮,照着这一位潇洒的三太子,面似傅粉,玉山斜倾,真正白玉也难琢就的俊俏郎君。圣婴与他拥着,笑道:“适才菩萨讲经,讲完来考我们;因我答得好,赏我一杯甘露沏的香茶。道是能修气健元。我想着哥哥来了,喝下必定有益,又不好直端了茶瓯出来,便噙在口里了。”
太子听了,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将他紧紧抱着,往那粉团般脸颊上轻咬两下,喃喃地恨道:“如何不能将你吃进肚里?”又贴头贴脸来亲近,因这凉亭在僻静处,也不怕旁人撞见。只是圣婴心中记得此是菩萨的圣地,把他推拒道:“哥莫轻狂,不要忘形了。”太子不放手,仍与他拉拉扯扯地嬉戏。闹了片刻,哪吒在红孩儿脸上亲了个响亮,笑道:“此处不便,竟不知仙童若与俺同归宫府,可方便么?只因还有些降妖伏魔的故事未曾讲说,愿与仙童一叙。”
圣婴素来喜欢这些故事传奇,犹豫道:“不曾与菩萨告假的。”哪吒摆手道:“且与菩萨求个假便是了。”说罢,将那皓腕握着,二人同往菩萨莲台而行。一路环佩叩响,香风随行,来到莲台座下。菩萨才散了经课,正在拈指打坐,见太子爷与圣婴同来,笑道:“三太子,那甘露香茶,饮下后还需发功运转才是。”一语道破二人心头机关,红孩儿面色羞赧如霞,也不愿告假了;三太子耳根发红,强自冷静道:“告菩萨,小的今日求借善才仙童往敝处演武。”菩萨笑道:“不消说!若说善才起居,在贵府上倒比在我处得意些。只一件事,太子若愿演武,还望言而有信,与他多练习枪法武艺些,总有用处。”
太子、圣婴听了,心知菩萨提点,将来或者应验,于是施礼拜谢。菩萨又道:“善才,日前你曾沐过我净瓶甘露,因而有这段师徒缘分。只是如今机缘未到,日后或可功德积满,得道出师。”仙童听了,不知菩萨何意,叩头道:“善才愿终生侍奉菩萨,不能出师!”菩萨道:“痴儿,却不要说这!只待机缘造化便是。且去,且去。”说罢,杨枝挥过,幻化无踪。
再说善财童子,听师尊这番言语,心中惴惴。太子劝道:“菩萨总不诓你的;再者,圆满出师是善事一件,莫担忧太过。”怕他记挂在心,因而又说:“适才菩萨岂不是准假了?同哥往家里去。再与你讲拿住白毛鼠精一事。”仙童由他揽着,乘云而去。
来到三太子元帅府中,哪吒先将圣婴引到厅上稍歇,给他细细讲述陷空山无底洞金鼻白毛鼠精拿住唐圣僧要结夫妻。圣婴听了,果然笑道:“唐师父确是一表人才,也不怪你那干妹子看上了人家。”太子嫌道:“却无那样的妹子!只有个一母同胞的小妹。再者,就是一个仙童爱弟。甚么鸟耗子,也要跟俺攀亲。”那仙童说道:“却也怪哉,菩萨后山的黑熊精、池里的金鱼,都难为过取经人。”哪吒答道:“可不是?虽说山高路远有些作怪倒是常理,然而也忒多些。孙行者连日里不知往天上跑了多少回。”圣婴只笑。
太子观他情状,心中安慰,遂道:“做护法童子,习武不可松懈。”圣婴道:“连日里跟大师兄不曾少练哩。”哪吒知道“大师兄”乃是他二哥木吒、法名惠岸尊者的,难免略带梅子之味,思索道:“竟不知要叫大师兄……!或者俺往菩萨门下投一回,给你当个师兄。叫来也好听。”红孩儿道:“哥平日里想的甚么!三哥不如师兄好听么?”太子爷把他手腕摸着,笑道:“自然是亲哥哥、好莲郎好听多些。”乃是讲他二人罗帏鸳帐中交颈之密语。
圣婴笑嗔道:“好没廉耻!或者你要真投菩萨门下,比俺来得却晚。当是叫我一声师兄的。”三太子装个恍然大悟的样子,猛一拍掌道:“真正是了!”那仙童给他逗得笑逐颜开,二人凑近些,仙童又说些黑熊精、金鱼精平日闹的笑话。兄弟两个一番说笑,圣婴心结稍解,眉目舒展。太子便道:“来时菩萨叮嘱不可荒废武艺,哥与你练手。”带领圣婴往府前平地上去,大家变换一身盔头短打,手持兵器要斗。
那太子,不使神枪,反倒手执两柄宝剑,乃是师尊太乙真人所赐阴阳斩妖剑;着一身银甲,戴紫金太子冠,风姿俊美;善才仙童戴八宝鎏金护膊,举红缨火尖枪,红衣金甲,英气逼人。
细看那:
剑芒似电,飞闪连天山原震;枪锋如火,烈焰穿云河汉平。
二仙自天宫中飞腾而起,各驭神器,刀兵击斫铮铮作响。三太子不敢轻慢,脚下化出风火双轮,双剑挽花如扇,滴水不漏。圣婴更加卖力,使出浑身解数,□□凌空要探三哥破绽。看官有晓得的,这圣婴枪法自三太子处学来,想来太子要应付却也不难。然而仙童在珞珈山中常随惠岸尊者习武,武功路数多有变化,哪吒一时竟难摸透,故而两边都尽全力,过了上千招式仍没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