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积羽沉舟 - 千人玉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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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真的不能一心投入家庭而不顾事业,陆向舟最近愈发这么认为。

因为自打离婚以后,他的睡眠问题就超过了其他一切问题成为了健康最大的阻碍。晚上睡不着,明明上床的前一秒还困得快晕倒,但只要脑袋一靠上枕头,那些平时很少想起来的琐事全部像堤溃般奔涌而至。

有时是宫羽一些看似貌不经心却伤人如有神助的话。比如他曾经从陈敏那儿搬回一箱陆问川身前出版的哲学专着,宫羽本是好奇,就随手挑了几本来问,这个说的是什么,那个说的又是什么。陆向舟耐着性子一个个给他解释,这个说了阿伦特,她否认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属于“平庸之恶”,认为个人的独立判断在一边倒的社会大浪潮下格外重要。那个说了波普尔,他认为一个理论算不算科学理论,首先不是看它的对错,而是要看它是否能够接受事实的检测,也就是是否能被“证伪”,因为没有永远能自圆其说的科学。可宫羽听了半天,最后的结论却是问题三连:“所以呢?”“然后呢?”“这个有什么用?”不是挑刺,是他真不知道这些东西研究出来有什么用。真的不知道,就意味着真的不理解,宫羽发自内心的觉得绝大多数文科专业都是在耍花腔,其中尤以文史哲为甚。所以他看不起陆向舟的学科,也不在乎陆向舟存在的意义,在陆向舟看来这是比不爱或不喜欢更为伤人的事情。

除了这些,他也会想起宫羽很多让他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坚决不去度蜜月,明明不缺钱,那个时候俩人也不缺时间,但他就是觉得度蜜月是消费主义陷阱,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噱头而专门耗费心力。他愿意和陆向舟去旅游、去度假、去散心,俩人也确实去过几次,但那几次全部都不是顶着蜜月的名头。蜜月这种东西只是因为它叫“蜜月”就被宫羽彻底地抹杀了,陆向舟在很多个夜晚里想到这件事都觉得愤怒和荒唐,好像宫羽欠他的不是一个蜜月,而是一整个婚姻的承诺。

还有一些时候,更多的一些时候,他会反复想起自己和宫羽离婚时的画面。那天宫羽穿了白色毛衣和浅色牛仔裤,从头到脚都是自己买的。毛衣来自法国代购,裤子则是一个日本平价品牌,主打舒适和休闲,宫羽喜欢,他就多买了几条。就这样一身完全打满了自己风格的衣服,宫羽却穿着去离婚。他以为离婚是什么?是吃饭买个单,还是出门扔个垃圾袋?陆向舟看过很多小说,里面负心的爱人们多少都会在彻底失去爱情时伤心忏悔,可宫羽没有,他决绝的冷漠让自己精心策划的告别显得毫无意义,就连那个死在腹中的孩子也一同变得滑稽。宫羽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去,这样的认知让陆向舟感到蚀骨般痛苦。

所以他开始变得恐慌和脆弱,害怕睡不着的夜晚,也害怕不能睡的白天。只有上课的那短短一两个小时能让他忘记所有,他可以尽情地说一些自己认为对的观点,然后分享一些曾经打动过他字句。他会和学生们谈论文学,因为他们当中有一些人是真的喜欢文学,他也会和学生们探讨人生,因为文学里真的有片段人生。

这些全部都是家庭和爱情没法给予陆向舟的。他把教室当成了自己离婚的避难所,不仅以更大地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还破天荒地主动承担了所有老师都不愿意任教的阅读课程――因为这个课程枯燥乏味纯粹浪费时间,关键,还不算课时量。如此一来,陆向舟的工作时间就由一周两天变成了一周四天。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应该要多一点,再多一点,多到可以用工作替代生活,白日替代黑夜,这样他才不至于在每一个形只影单的夜晚突然感到窒息和惊恐。

狡兔理应三窟,风险必须平摊。离婚这堂课教给陆向舟的最大的道理,大概就是工作之于一个独立个体的重要意义。

现在,熬了一整天才批完学生阅读笔记的陆向舟正没精打采地往他的公寓窟走。上周他给学生们分享了《使女的故事》,要求所有人阅读并写一篇读后感。这是前几年非常优秀的女权主义作品,假设大胆,意蕴深刻,仔细看下来还有几分阴森与恐怖。他原本想着学生们,至少那些Omega们能写出不少让他眼前一亮的阅读感想,但老师永远都会低估学生对于作业的抵触,他们也许会在课堂上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兴趣盎然,满脸全情投入的表情,但下课之后,只要一离开那个教室,就会把老师、课本、知识统统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学生的青春永远是恣意的,而恣意是学习的反义词。

所以100多本阅读笔记里差不多有大半都是雷同的,学生们为了偷懒,第一选择就是上网抄作业,抄就算了,很多人连多摁几下鼠标往后多翻几页都不愿意。于是同样的段落出现在不同人的作业里,还有几篇甚至全文一致,这是改都没改就直接抄了。

为什么要把学习知识当做受难?难道大脑空空才是炫耀的资本?

陆向舟真的想把每一个抄作业的人都揪出来让他们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但这么多年,这么多雷同的遭遇,又让他对这种审问产生了深深的疲惫感。搞教育就是这样,看起来是个摆渡者,一趟又一趟的把要过河的学生渡到彼岸。但其实真想过河的完全不需要老师渡,自己淌水都能淌过去,而不想过河的,别说你一叶扁舟了,就算一艘航母也拉不过去,过去了人还得往回游。

就像他和宫羽的婚姻,终是勉强,一直勉强。

“陆向舟。”

突然被叫全名吓得陆向舟一激灵,回头一看,是陈敏。

“你不接宫羽的电话就算了,怎么连妈妈的电话也不接了?”

“你的电话和他的电话有什么区别?要说的话还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陈敏皱着眉走近陆向舟,“我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你们离婚之后他可没找过我。”

“喔,他没找过你你就来主动训话了?你们真的不用去查一下血缘关系吗?”

“没礼貌!”陈敏在陆向舟的公寓楼下转悠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听同楼的老师说他晚些时候应该会回来早就转身走了,结果甫一见面这人就怪声怪气的,顿时血压飙升,“你还是当老师的人,现在我们还在你学校里,你这样就不怕你的同事和学生笑话吗?!”

“我怕什么?”陆向舟冷笑了一下,“怕他们知道我离婚了?还是怕他们知道我和自己亲妈关系不好啊?那不还省事了嘛,正好这两件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给大伙儿说,要你来一趟他们就能猜到了,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才对。”

这话太难听了,陆向舟自己也知道,但他现在就是想说难听的话,做难看的人,只要陈敏别再拿离婚的事教育他,不让他做人都可以。

“我不在这里和你吵,走,上楼去,有些事我想问你。”结果陈敏没接招,扭头就往他的公寓楼走。

“诶,等会儿,有什么事就在这问,我――”

“你什么?你公寓里金屋藏娇了?亲妈上去看一眼都不行了?还是你不仅想和宫羽离婚,还想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啊?”

......他还真的想,但他不敢。没办法,陆向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陈敏身后,脑子里飞快运转一会儿要怎么应付了事。

“收拾得挺干净啊,”陈敏像搞视察的领导一样边逛边说,“看来房子小了就是容易打理。”

“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陆向舟不耐烦道。

“就是为你离婚的事,你之前说的那理由太牵强,我不信,现在你重新给我说,反正婚都离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不能拿我怎么样?陆向舟心里警铃大作,陈敏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至少没办法押着他去复婚。可陈敏可以叨叨死他啊,虽然耍嘴皮子功夫不是陈敏的强项,但只要陈教授愿意,什么事情她做不到啊?

“就是过不下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过,不,下,去?”

“过不下去还要理由吗?突然看他不顺眼,觉得他丑,烦,惹人嫌,随便哪一个都可以离婚!”

“可你不是这种人。”

“什么?!”

“陆向舟,”陈敏突然叹了口气,“虽然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但我多少还是生你养你的人,你的脾气我不会不知道,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哐!如金钹铜锣般的巨响一下在陆向舟脑子里炸开了花,他愣愣地望着陈敏,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当初你求着我让我撮合你俩我就不愿意,你啊,读个中文系读得飘飘然,太爱幻想,不切实际,和宫羽那孩子其实不是一类人。”

“那你还答应我?!”

“我还不是怕你难过......你爸走以后,你整天蔫了吧唧的,我想管你,你又不让我管――”

“你那叫管我吗?你根本――”

“对,我根本不了解你。”这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谁都不乐意让对方说句全话。

“可你有让我了解过你吗?陆向舟,你不是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只和你爸说吗?”

“那我想给你说也得你在家啊!”

“对,是,你说得没错,所以这些年我总在想,机会错过了就没办法了。可离婚我不能不管,这事太大了,我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你离了,以后见了你爸他非得掐死我不可。”

“你还怕我爸呐?”

“怕,怎么不怕。你们父子俩从来把我当外人,他在那边占山为王这么久,总不能还念我个外人的好吧?”

“你别瞎说啊,我爸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陆向舟有点生气,但莫名又有些心虚。

“嗯,他要真对我好,能让唯一的儿子这么恨我?”

“我哪里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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