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家里总有传言说,二少爷是个孽种,加之老夫人的态度,还有总是阴郁沉默的大少爷,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
越和风从小就很孤独,孤独的孩子最是敏感,他能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比如奶奶的,这不用小心的试探,老夫人对他的厌恶很明确,时常将孽种挂在嘴边,还有就是家里仆从的,仆从在背后议论后向他投来的眼神,稍稍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这些或明或暗的针对,因为时间一长,越和风渐渐的习以为常,可唯独,他看不懂哥哥的态度。沉默寡言的哥哥,总是在避开他。
五岁的时候他跌倒,哭喊着要妈妈,其实他从未见过妈妈,不过小孩子嘛,哭闹起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喊要妈妈。这一喊,喊来奶奶的辱骂,“多余的孽种,你怎么不和你妈一块儿去死?”
因为这一骂,他噤声了,家里仆从没人敢来扶他,他坐在地上,独自掉着豆大的泪珠,而后哥哥经过,他眼泪汪汪的抽着鼻子可怜的喊一声,“哥哥,抱?”
可惜越从云对上他的眼睛却是惊慌的避开了身。那一刻,越和风想,大概这个家里真没有人喜欢自己吧,正如奶奶所说,他是家里多余的那个。所以他抹了鼻涕眼泪,爬起了身回了房,窝在被子里抱着枕头喊妈妈,喊累了,就睡过去。
等睡醒,膝盖上的伤却是被处理了,床头还有一个气球,拿起了气球正对着自己的一面画着哭脸,转过来的一面画着笑脸。这让梦中还流着泪喊妈妈的越和风瞬间笑了。他知道是哥哥,因为这个家里只有哥哥爱吹气球。
越和风抱着气球破涕为笑的时候,心里也疑惑着,可是哥哥为什么爱吹气球呢?他为什么要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来呢?哥哥是田螺姑娘吗?
七岁的时候,他从花园经过,被倒下的花架砸了头,没人在乎他的伤势,也没人给他这个二少爷道歉,被砸的是他,然而工人只是第一时间扶起了花架,同时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多余”的眼神。
那次,哥哥又是在他睡着之后来给他处理的伤口,送了气球,哥哥是田螺姑娘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藏在田螺里的心,让人捉摸不透。
同年他生日,早上醒来收到一把弹弓,是田螺的礼物。那年,他的叛逆期提前了,比同龄人更早,拿着弹弓到处打人,对着骂自己孽种的奶奶叫喊,“老巫婆,再骂,我打瞎你的眼!”
从此,人人议论的,身为孽种的二少爷,成了这里的人人害怕的霸王。霸王的弓很准,且从来都挑尖利的石头做子弹,要是他对准了额头,能打的人出一脑门的血。
有了弓,就连这家的管理人都拿他无可奈何,老夫人年纪渐长,口舌比不过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家之主的老爷身子渐弱,懒得管这些琐碎,且他还经常拖着病体去唐家议事,没人知道,老爷成天都在捣鼓着什么。
后来十岁生日宴的时候,唐家人过来了。嚣张不知礼数何为的霸王,用弹弓打了过来做客的,唐家小子的手。
他看到那小子鬼鬼祟祟要摘墙上开的最好的那朵玫瑰时,自己想也没想的就地捡起一颗石子打了那小子的手。这花儿是妈妈最喜欢的。
“啊!”
打了人,越和风一点没歉疚,反倒用兴师问罪的口吻,跑上前来,“你在干嘛?!”
唐霖倒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虽然手伤的不轻,可他却笑着,语气轻巧的回答,“采花啊。”
越和风被他轻巧的态度给惹急,他气急败坏道,“不许采!”
“为什么?”
“这是我家的!”
“你这里这么多花我采一朵又怎么了?反正你有多余。”
听到多余俩字,他最恨别人和他说这两个字。越和风心中起火,“你说什么多余?!”
俩人离得近,越和风也不必找石头,直接拿弹弓甩向他的脸。皮筋抽脸比得过粗鞭,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原以为自己先动手,免不得要扭打,然而唐霖此人却同样的捉摸不透,被人打了,不怒反笑,捂着脸只静静看着越和风。
越和风觉得奇怪,瞪眼警告之后,问他,“你笑什么?”
“笑你现在这幅样子。你或许不理解,我这人最爱看人气急跳脚。”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孩子。”
“神经病。”越和风丢下这句,打算不再理这疯子了,可刚扭过头,就听身后人说,“听说你是孽种?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
越和风顿住脚,攥紧了手里的弹弓。
“我蛮中意你的,反正你在这个家里也是多余,要不要跟我回家?原本我想偷花,你不让我偷,那我只好偷你啦。”
越和风回了头,看着笑的大喇喇的唐霖,他决定要敲碎唐霖的牙,让他笑!
拳头已蓄势待发,一场斗殴在所难免,可就在越和风准备拔脚上前一拳砸在那可恶笑脸上时,越从云却是不知从哪里出现,挡在他身前。
这个鲜少开口的哥哥,这个总是躲避自己眼神的哥哥,此刻却挺拔挡在自己面前,声音宏亮的回答唐家少爷,“唐少玩笑了,这是我弟弟,越家二少爷,哪有你说要走就要走的理?”
“可他不是……”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的越和风,心里面有小小的惊喜,原来躲在田螺里的哥哥是这样想。那句“他是我弟弟”的肯定,打消了越和风心里多年来害怕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疑虑。
唐霖不依不挠,“可是怎么办,越是我拿不到的,我就越惦记。”说完偏头看向越从云身后的人。
越和风不甘示弱举起弹弓对准了他,“你敢来,我打瞎你!”
一场小小的冲突,被越从云安静的消弭,他按下了越和风的头,对着唐霖表示歉意后,自己便带着越和风转身走了。留下独在花园里囔囔着要带走越和风的唐霖。
跟在哥哥身边,越和风内心激动雀跃,小小年纪脸上藏不住表情,可他又不敢陡然开口去问哥哥为什么突然出现,只是安静跟着。
不久,他跟着哥哥的步调顿足停下,满脸期待着等哥哥说话。
“送你弹弓,不是让你无法无天的。”
他的期待只得这句不咸不淡的批评。兴奋举着弹弓的手垂下了,小小身影独自站在路边像是在自省。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离开的背影,自我安慰着,“没关系,反正哥哥和我说话了。”
手中的弹弓一紧,越和风紧抓着弹弓,调皮笑着想,自己会更加的无法无天的。哪怕是教训也好,哥哥有在关注着。
十岁之后,他变本加厉,尤其当着哥哥的面,摔打破坏骂人,他从霸王的称号升级成了魔王,能气的老太太捂着心口倒下。然而还是没得来哥哥的一句话,哥哥还是田螺。
久而久之,他累了,不再奢求了,仍擅长自我安慰,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行了。
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能被他糟蹋过的东西都糟蹋了,他这个年纪也不在适合顽皮了,于是决心要收起弹弓。只是收起弹弓的前一天,他突发奇想,哥哥送的弹弓,就只没打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