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洛斯提斯 - 巫喵幽暗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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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个法师身上自然会有一打预警和防御机制来应对各种各样的突然袭击,贝因加纳也不例外,毕竟他名声在外,时刻需要防范有人试图挖开他的脑子窥探秘密。通常他不会让事情朝那个苗头发展,当它还是个火星的时候就会先一脚踩灭,免得以后出什么岔子。

所以,当真的有人绕过他的筹谋和封锁,把摄魂或者探知的法术付诸实践时,贝因加纳准备的反击措施一点也不温柔,对自己和敌人都是。他会把自己的思虑彻底搅乱,并且让入侵者的精神遭遇跟他一样的重创,让对方有来无回――精神层面的有来无回,若是反馈到肉体,可能会让人就此变成了一个成天流口水的痴呆。

贝因加纳相信自己的脑子即使成了一团浆糊也能被他那唯一的执念牵引着恢复,而胆敢窥探他脑子的那帮人会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他总会赌赢,他从未失败过。

然而现在,脑中的尖锐刺痛是那么清晰,仿佛令他感觉到那钢针的形状,他没有受到什么外伤,若是从旁看去,他只是躺在那里,双目微睁,与天空同一色彩的眼眸凝固在上方的一点。

虚幻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无数碎片似的画面一股脑塞到他被刺破的脑中,绕过了那个贝因加纳设下的玉石俱焚的精神摧毁法术,仿佛是得到通行证的观光客,在他的脑子里为所欲为。

贝因加纳像是被从棺柩那狭小的空间解放,他的视野变得宽阔,坠入碎玻璃似的回忆中,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他看到无数条冰川在脚下流淌,隆起而成为大地的褶皱,他看到跋涉在风雪中的身影,两个魔族走在一条孤独的路上,翻越群山,甩掉追兵,来到曾经如日中天的帝国珈蓝。

其中一名发色漆黑的魔族战士用着一把巨剑,他的眼眸是血色的,追逐他们的人有跟他一样的特征,但当那些同族追到洛斯提斯东壁,仿佛那里有不可跨越的界限,所有人停下穷追不舍的脚步,站在雪线之下注视逃亡者走远。

魔族战士站在高处,确认他们不会再追上来,一丝欣喜出现在他疲惫的脸上,他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来到暂时歇脚避风的山洞口,轻轻拥住一个把自己裹成一团的人,轻声告诉他,“伊古,我们逃出来了,您的噩梦不会成真了。”

蜷缩起来的人有一头象牙白的半长头发,他闻言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也是红色的,但不是血色的红,更像是刺目的朝霞。他听完同伴的话,像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一样消化了半天,恍然后咬牙扯掉自己身上的长袍,把它丢进山涧。

他撕扯得用力极了,好像身上的不是象征身份的衣装,而是一件囚服。

贝因加纳看过去,那是一件血色的祭司袍,被丢弃在风中,破碎地飞扬起来,像洛斯提斯洒下的一滴血泪。

血祭司,伊格纳罗。

白发红眸的血祭司抱住魔族战士的脖子,努力把自己缩进他怀里,他眼中有很深的倦意,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惶惶的神色刻在他脸上,他不停地重复着“我们走,我们走。”

“凯,k还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伊格纳罗看着外面的风雪,喃喃道,“我们还要逃得再远一点。”

“好。”魔族男人单手抱起伊格纳罗,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抱着的人重量很轻,纤细的脚踝从斗篷里漏出来,那是一双苍白色的仿佛从来没有用来走过路的赤裸双足,凯重新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说道,“主人,我们去珈蓝。”

他指了一个方向,伊格纳罗呆愣地点点头,睁大被风雪遮蔽的眼睛,嘴唇动了动。

他好像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斗篷里鼓起一块,没有出声的咒语吟唱,下一个眨眼,他们脚下不再是雪山和冰川,而是铺满鲜花、溪水潺潺的田间。

贝因加纳旁观着他们孤独的旅程,他们远离星洲,远离洛斯提斯,逃到了很远很远,甚至绕过圣山,到达极西的海滨。他们从未停下脚步,也没有迎来任何原始种和古因海姆众神的欢迎,即便两个人互相依赖,却如同背井离乡的流民,自我放逐的罪人,成为这个格格不入世界里的污垢。

赞沙玛尔说过伊格纳罗的终末,他因他的背叛得到了神罚。

贝因加纳将这些画面“阅读”下去,他的确看到一些跟惩罚相关的景象。虽然魔族不会翻越洛斯提斯来追杀叛徒,但茫茫多的渊海魔物却源源不断朝着两人袭来,逃亡无休无止,那些东西总会找上来,被消灭,然后孜孜不倦地卷土重来。

魔物没有智力,它们仅仅是被驱使着赴死,为逃亡的两个人增添无尽的、不堪其扰的紧迫感。

如果真的有人在观看他们这场仿佛永不终结的对抗,那也是再拙劣不过的编剧人编写的疲乏的恶作剧罢了。

贝因加纳以为只是这样而已,事情没有如赞沙玛尔所说,他们会这样一直逃下去,但很快,他知晓了“神罚”真正的模样。

遗忘。

伊格纳罗开始遗忘自己的过往。

一开始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晚餐的菜单,原野的花香,他们无足轻重的对话。而当事情开始恶化,伊格纳罗变得记不清他掌握的咒语和那些重要的过往时,他尝试了一切办法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无济于事。

尤其是当早已消退的噩梦再度找上他,恐惧点燃了伊格纳罗的内心。

“k会找到我,让我重新成为k的餐食。”

即使凯迪亚斯――被伊格纳罗称为凯的魔族奴隶反复告诉他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已经逃出星洲,逃离神的掌控,但伊格纳罗还是变得越来越难以入睡,被糟糕的精神时刻折磨着。

当忘记的事物越来越多,伊格纳罗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和凯迪亚斯反复去记忆那些强大的法术,但是,记忆的褪去比潮水更猛,某一天他甚至差点忘记该怎么走路。

凯迪亚斯在束手无策时试图寻求古因海姆众神的帮助,只要一个答案就好,尚不知这是神罚的他背着伊格纳罗去寻找藏在林间的祭坛,去祈求古因洛尔、克希安、维恩朵露的回应,想请k们告诉他,这个诅咒是否能解。

回答他的只有微凉的仿若叹息的风。

“古因海姆的神不会帮我们,他们从不祝福并非根源诞生的异类。”

伊格纳罗变得很虚弱,血腥的噩梦再度侵扰了他的神志,他会在睡梦中突然尖叫惊醒,或者陷入长久的睡眠浑浑噩噩,在情况变得更糟之前,他开始着手制造能够让这个病症停止的秘宝。

那副被后世之人垂涎的棺柩。

贝因加纳仔细阅读着这块碎片,想看看这堪比神器的秘宝究竟是如何打造而出,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件事似乎没有过程。

伊格纳罗看上去只是选择了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高塔,在那里独自一人待了几个晚上,白色长棺就出现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外形跟贝因加纳在三千年后见到的同样。

作为旁观者的贝因加纳自然无法与那时孤注一掷的伊格纳罗感同身受,秘宝诞生的过程远没有看到的那样轻松。他望着血祭司的双眼,像是看到了在黑暗塔顶燃起的两簇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苗,一掐即灭,却颤抖又偏执地燃到了最后。

但是他不被打扰的这几天,外面却凶险异常。魔物疯了似地攀上高塔,想要打断伊格纳罗打造秘宝的过程,守在外面的凯迪亚斯将它们一波波消灭,那些尸骸从塔顶坠落,在脚下堆成山丘,簇拥着高塔,染红大地。

当棺柩完成的第一个黎明,伊格纳罗疲惫地打开门,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他迫不及待要告诉凯迪亚斯他成功的消息,看到外面堆成山的魔物尸体愣了愣,无措地大喊同伴的名字。

伤痕累累的凯迪亚斯回应了,拖着残破的身躯拥抱他,祝贺他。

“你是最了不起的,伊古,你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血祭司。”鲜血把魔族战士的眼睛染得更红,那红色却渐渐变得黯淡,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但依然像山一样屹立不倒,轻拍伊格纳罗的后背,“快,进到棺柩里,我带你离开。”

“不,等等,你的伤。”伊格纳罗慌乱地施法,但他不记得了,这世上有消除疼痛的魔法,却没有治愈的魔法,治愈术和完美的复活连神都无法做到,这是世界的法则,像是在残酷地告诉众生有些事无法重来。

贝因加纳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种情绪:如果凯迪亚斯死去,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再有意义。

伊格纳罗彻底慌了神,此刻的他像个从未经历过失去的小孩,当某种意志准备强硬地从他身边夺走他的所有物时,他惊慌失措,只盼时间就此停留。

对了,他不是造出来了吗,就连时间都能低头的秘宝。

伊格纳罗把重伤的凯迪亚斯拖进棺柩,奇迹的秘宝硬生生掐住魔族战士向死亡滑落的势头,这次换伊格纳罗来保护带他脱离苦海的人了。

他们再一次度过难关,连命运都向他们微笑――贝因加纳看着这一幕,却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的直觉应验的速度快到不真实,更何况这只是过去的记录,是已经发生的事,不为他的意志去更改剧情。

当棺盖闭合,凯迪亚斯的脸在视野里消失,白发的血祭司目光呆滞了一瞬,先前那鲜亮的光芒不见了,贝因加纳也跟着心底一沉,跟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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