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当副官发现伊西多去t望塔迟迟未归,要塞外寒风停歇,却刮起了不祥的红色时,他即使感觉到蹊跷,差了一队人随他去查,也已经晚了。
副官瞪着眼睛注视眼前的情景,赤红的菌丝从t望塔窗口爬出来,层层叠叠漫到脚下。
他不明白眼前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但他知道一定是那队人出了问题。满是法术的要塞为何没有给出预警,一位风暴与智慧之神的信徒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控制?
落英要塞以能够抵挡十万以上的军团进攻而设计,有针对邪魔的禁制和术法,它们在这一刻全都没有奏效,像被冰封的冻土凝结,失去原本的威力。
阴冷的死亡气息从雪青色山壁渗入,要塞仿佛更换了规则,从亲近原始种变成对他们虎视眈眈,成为了邪魔的领域。
洛斯提斯背弃他们了吗,还是说,亘古的冰川其实从未被征服,从未属于过智慧生物?
要塞的红色逐渐加深,成为了山中的一颗血瘤,副官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如果仔细去分辨,就能看清被包裹在宛如茧状物里面的、全都是要塞的士兵。
“快!去向亚速尔发警报、传令兵――”
副官的声音却在下命令的途中骤然掐断,跟那个塔上的t望员一样,副官面色青紫,向前方抬起手臂、徒劳地抓向虚空,最终却仍然无法抵御肺部的烧灼、难以呼吸和发声,倒了下去。
要塞的守军虽然各国混杂,但在提昂将军的训练下绝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兵,都见过点儿血,他们随时做好了与进犯古因海姆大陆的敌人拼杀的准备,可是现在这一种情况却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任何一种“袭击”。
猩红的菌丝和雪中夹杂的红雾早已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弥漫开去,这像是一种巫毒、或者是一种法术,可能只有星洲的邪魔知晓它的名字。
军械室中,霜石像对待阿方索一样如法炮制,对这里驻守炮手的脑子搜刮一番,得到魔石火炮的操作方式,但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这些火炮是人类炼金师百年来的最高杰作,它们牢牢嵌在军械室的石腔中,威力巨大,射程的确能到达虚无民的都城――要塞对拉塔古恩的威慑确实不是空中楼阁――但火力远达不到“摧毁”它的程度,尤其是现在依然保留着硕果仅存的防护结界、几乎固若金汤的核心城。
“这还不够……”
霜石抚摸着其中一门原始种精心设计的巨型火炮,在其他人去搬运炮弹时盘算着,轻声自语道,“外城已经是一片废墟,再度破坏它毫无意义……伟大主人,可否允许我等请愿,请吾神赐予我等中和结界的伟力?”
他说的是“中和”,只因拉塔古恩能够维系现在这般模样同样抽取的是古魔法之力,只是这部分力量被特殊地分割出去,不太听渊海支配者的话。
两种同源的力量互相碰撞便会互相抵消,这样魔石炮火便可用自己原本的威力给予那座城市洗礼。
这名亚厄蛇人又在稍加停顿后继续道,“我知道、城池是神的舟辇,我们不会彻底摧毁它,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座城中、我等的阿塔受困于虚无民的荼毒之下,他们竟妄图夺取吾神的权柄。”
“这可不好、必须要将阿塔还原回他应有的……神降躯壳的样子。”
很快,宛如对这些话语的回应,高山与冰川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吟,风与雪骤停,炮口前方的视野变得开阔无比,由此便能清晰地远眺到星洲尽头的都城。
墙壁渗入“雪花”,数十门火炮和静静躺在地上的魔石炮弹在同一时间附着上金色的铭文,忽而消失,目睹这番变化的亚厄蛇人纷纷伏在地上,口中感谢神明的赐福,霜石也是同样、他在跪地而起后用蛇类的眼睛盯着t望口,阴沉地发出自己疑问。
“您能坚持多久呢。”
在火光从天而降前,拉塔古恩其实出现过一丝没来由的震动,只有地面上的人有所感觉。
它太轻微了,很快就会被淡忘。
直到敌袭的号角声响起,不对劲的爆炸声从外城传来,在寂静的白日烧出一连串硝烟味,有人才意识到,这是炮击。
虚无民每日巡防的人不是摆设,就算有军队试图攻城,也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下,至于原始种是否有大规模动作,贝因加纳一直在通过邮递站掌握他们的动向,这一点根本无从隐瞒。
既然不是近距离的轰炸,那只有一种可能。
落英要塞的火炮。
赞沙玛尔在接住贝因加纳因骤然的疼痛而弓起来的身体前,只来得及用余光对着窗外瞥去一眼。
阶梯宫殿顶层视野极好,几乎能眺望整个外城。
那一瞬间的画面变得无比缓慢,赞沙玛尔看到数十束火光像拖着尾焰的流星,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追寻着能够判断落点的其中一束,看到它正正当当,砸在一座正冒着炊烟的房屋上。
那是古魔法部的据点,佩蒂等人也正在那里。
尘土和飞溅的石块卷得老高,遮蔽了赞沙玛尔的视线,令他再也看不清它最后的样子。
此刻他只来得及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庆幸贝因加纳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
烈火瞬间从城市各处燃起,将尚未融化的积雪刹那间蒸发成白雾。
然而下一轮炮击马上就紧随而来。
又一阵火雨落下,外城废墟中最高的建筑――那座复原的钟楼在烈日当空中被击碎成一捧烟花,恢复了它从前的模样。
这一次几颗魔石炮弹坠入核心城的环形广场,砸毁曾经开遍落日莲的池塘。
核心城的防御结界竟然形同虚设。
巨大的震颤一点没少,整个阶梯宫殿摇撼不堪,窗户瞬间出现裂纹,就连赞沙玛尔也因为地面的抖动晃了一下。
贝因加纳眼前只剩下眩晕的白光,受挤压的内脏在呼喊痛感,让他想起曾经从裂缝中伸来的触肢被赞沙玛尔砍伤时反馈到他身上的痛苦。
类似的疼痛通过这座魔造城传递过来,他的情况很糟,砸向内城的炮弹令他脑中震荡不堪,他发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呻吟,攥着身旁赞沙玛尔的衣襟,用力到骨节泛白。
贝因加纳的痛苦映在赞沙玛尔眼中,他的头脑仿佛破开两半,一半在强烈的愤怒和忧心中驱动他抱紧贝因加纳,另一半依然冷静,控制他带着贝因加纳向都城地下移动。
可是他心中又有清晰的念头浮现,地下即使再安全也没有用,造成贝因加纳痛苦的是这场对拉塔古恩的攻击。
冒着炮火,环形广场落下数只飞行骑兽,上面的虚无民战士在地动山摇中奔向宫殿,找到正在安顿主君的统领。
这是几个比赞沙玛尔还要年长,在白银圣战中幸存的战士,比起那些小辈,他们在听到爆炸声的第一时间就整装飞向天空探查敌情。
经历过战争的人不会把炮击听成烟火,不会把短暂的和平当作永恒,他们永远都在戒备,像走不出过去的鬼魂,病态地等待着战火再起,因为那注定到来,只有时间早晚的区别。
“幸运”的是,新的战争在他们这些老东西没死光之前就来了,还来得及让他们在年轻人赴死前先沐浴鲜血。
他们冷静地报出自己在天空侦察时火炮的间隔。对于落英要塞那些一直瞄准他们、从未发射过的武器,虚无民早有调查,而贝因加纳手里有更详细的资料,包括它们的数量、原理,装填规格和炮击持续时间,他从多方途径弄到了这些情报。
但即使让权威人士多番评判,他们也都摇着头表示,魔石火炮虽然火力充足,但还不足以击穿城中的防御,拉塔古恩的规则会排斥伤害自己的存在,因此这个威胁不值得挂心。